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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15:57 作者: 爾雅

  劉小美散發出一種氣味。雨天的時候這種氣味越發的清晰,雨水、樹葉和空氣里都是她的味道。這種味道讓我渾身顫抖,呼吸困難。我努力作畫,為的是忘記她的氣味。可是不久我就發現,我畫畫的墨汁、毛筆和紙張里也都是這種氣味。我在這種氣味里像一片紙那麼輕盈。我就在空氣里飄蕩。這讓我既甜蜜又痛苦。有時候我聽見她在唱歌。她的聲音從空氣里傳過來,就像是鋒利的刀子,頃刻間,我的身體就被切割成無數的碎片了。我父親曾經講過我先祖的故事,有一個女人就有這樣的聲音;原先我根本不相信。可是劉小美的聲音就是這個樣子。原來我父親所講的故事是真的。

  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氣味和聲音的折磨,於是我就拿著那幅《汲水圖》去找劉小美。從「蘭亭藝術館」到她的服裝店不過三十步的距離,但我感覺比三百步還要長;因為劉小美的氣味越來越濃烈,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等我走到劉小美跟前的時候,我已經無法呼吸。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顆大大的氣球那樣升起來,無論我怎麼努力,我的身體都在不斷地朝著空中上升。我渾身哆嗦,滿頭大汗,只是看著劉小美喘氣。劉小美看見我這個樣子,露出驚奇的神色。她說,許大哥,你怎麼了?你是生病了嗎?

  我很想說出一句話來,可是我發現我的嘴巴根本不受我的控制,因此我只是張大了嘴巴。她的甜蜜的、刀子一樣鋒利的聲音再一次划過了我的身體。頓時我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暈倒在地上的時候,洛鎮的人們圍著我看。他們議論說,我是癲癇病又犯了。我從小就有癲癇病,有時候就會犯,可是這一次我曉得不是癲癇,我昏倒是因為劉小美的氣味。人們這樣說是因為他們太自以為是。然後他們看著我,就跟看著馬戲團的一隻猴子那樣。只有劉小美不是這樣。她扶著我,用一隻胳膊摟著我,給我餵水喝,一直到我醒過來。我再一次清晰地聞見她身體上的那種氣味。老實講,有一陣子我是清醒的,可是我太喜歡她的味道了,因此我就閉著眼睛,假裝我還在昏迷。我從來沒有距離一個女人這樣近,我幾乎就在她的懷抱里,她的氣味包圍了我,我覺得身體的每一塊地方都要融化了。我在心裡說,就算我這時候死了也是願意的。

  我昏倒的時候,那幅《汲水圖》也掉到地上了;等我醒來,畫已經被人們踩得像是一塊抹布。可是劉小美看起來很喜歡。她說這幅畫畫得好,畫裡的河水就跟真的河水一樣,她覺得河水都要流出來了。她的話讓我熱淚盈眶。從來沒有人讚美過我的畫,劉小美是第一個。她是唯一一個懂得我的畫的女人。我就說這幅畫就是為她畫的。劉小美高興地說,既然是這樣,那她就收下這幅畫,等將來有一天我成了出名的畫家,她就可以向別人炫耀說,這是許多多送給她的畫。我看著她,心裡激動,我是太喜歡她說話的樣子了。她的模樣真是太過於美艷了,明眸皓齒而傾國傾城,回眸一笑而百媚頓生;她說出的話就如珠落玉盤而鏗鏘悅耳,正是古人所說的聽韶樂而三月不知肉味。此情此景讓我魂飛而魄散,我差一點兒再次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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