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絕不屈服 1. 免職

  韓心臣離開了，辦公室只剩下李斌良和陳青，二人互視片刻，陳青一跺腳說：「不行，查錄像太慢了，明明有快的路子，為啥偏要走慢的？」

  

  李斌良苦笑著問陳青，他有什麼辦法，在不驚動武權的情況下，取得他的血樣、汗液、唾液等任何一樣東西，陳青說不出話來，可仍然是不甘心的樣子。這時，李斌良手機忽然響起，是韓心臣打來的，李斌良剛一接起，就傳來他急促的聲音：「李局，不好，情況有變。」

  「怎麼了？」

  「外邊的電視大屏幕剛才還在播通緝令和你的講話，現在怎麼都停了？」

  「不是停電。GG什麼的照樣播著，就把通緝令和你的講話停了。」

  李斌良產生一種不祥的感覺。李斌良打電話給電視台，聲明身份後，詢問電視台為什麼停了公安局的通緝令和自己的講話，接電話的人卻吞吞吐吐地說不知道，讓他找台長說話。

  李斌良打通台長的電話，台長同樣支支吾吾，說什麼領導的指示，李斌良追問哪個領導，其先說是文廣局長，但是馬上又說，實際是宣傳部的命令。李斌良不相信，質問宣傳部為什麼下這個命令。台長無奈之下，只好說明：「李局長，你還不知道嗎？我也是剛剛聽說的，你已經不是公安局局長了。對，你問問吧，是不是哪兒搞錯了，如果搞錯了，我們馬上繼續播……」

  李斌良慢慢放下電話，但是，沒有馬上打電話詢問，因為他知道，可能是真的，組織已經做出了變更自己職務的決定，消息被無意或者有意泄露出來，此時，自己再做什麼也改變不了局面了。

  陳青聽了李斌良的話急了：「媽的，他們想幹什麼？我去找他們……」

  李斌良把陳青按住，說明利害，陳青無力地坐下來。是的，別說他不知道去找誰，就是知道，找到了相關人，難道就能改變組織決定嗎？

  「可是，你不能坐這兒啥也不干哪？得找找領導問問咋回事啊？」

  李斌良想了想，拿起電話撥了聶銳的手機，想不到聶銳的電話回應是暫時無法接通，他的號碼會顯示在他的手機上云云。他無力地放下手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聶銳不想接自己的電話，避免難堪。他想了想，又拿起手機，準備打省公安廳廳長林蔭，想不到手機突然響起，屏幕顯現出的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岳強發」。

  這個號碼和名字，是那次吃請後留下的，可是，自己從來沒和他聯繫過，這個時候，他打來電話幹什麼？李斌良想了想，從容接起。

  「餵？」

  「餵什麼呀，這時候，還跟我裝啊？」

  「你是岳強發？」

  「對呀，你不是在通緝馬鐵嗎？他現在就在我身邊，來抓吧？李斌良，你為什麼跟我過不去？我哪點兒對不起你？你難道不知道，在國企安排一個人多難嗎，可是，你閨女輕而易舉地進去了，難道你不明白是為什麼嗎？」

  「是你發揮了作用？」

  「還有宋國才。人得講點良心吧，可是你呢？」

  「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你能告訴我嗎？」

  「我們……你……」岳強發突然語塞了。

  「怎麼不說了？你們無非是想堵住我的嘴，捆住我的手，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岳強發，你聽著，我恨你，恨你們，就是你們，把碧山變成這樣，我也正告你們，世道不會永遠像你們希望的這樣，人心也不會任你們永遠顛倒。想讓我跟你們同流合污，那對我生不如死。你對我不錯，可是，你對碧山那些無權無勢的百姓也這麼好嗎？你害了多少人……」

  「李斌良，這時候了你還狂，好，讓你狂，我看你還能狂到哪兒去。知道了吧，你現在已經不是公安局局長了！」

  「岳強發，你的意思是，我的職務變動，多虧了你？」

  「是啊，就是我，把你的公安局局長拿掉了，怎麼樣？李斌良，清醒點兒吧，碧山就這樣，你改變不了，到啥時它都這樣。我們好心拉你，勸你，可是，你不但不領情，還非跟我們對著幹，這就是你對著幹的下場。對，你一定想回省公安廳是不是？這可就由不得你了，我怎麼捨得你走呢？你要留在碧山，今後，我還要繼續跟你玩呢，不，今後我要好好玩兒你，我玩兒死你！」

  「岳強發，你最好像對林希望和謝蕊那樣，派你的手下殺了我。」

  「李斌良，你要真的一條道走到黑，這個結局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最好快點兒，因為，不管你把我弄到哪兒，我都會跟你干，如今更鐵了心，我一定要和你干到底，非讓你受到應有的懲罰不可。」

  「李斌良，你……」

  「岳強發，你為什麼要這麼幹？是不是我破案妨礙了你，你才這麼幹的？林希望和謝蕊被害，是不是你乾的？」

  岳強發突然放下了電話。

  李斌良舒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氣勢沒被他壓住，甚至還占了上風。他放下手機，想著還應該幹什麼，手機卻再次響起，又是韓心臣打來的：「李局，肯定是真的了，剛才高偉仁給我打了電話，要我馬上回局，到黨委會議室開會，說是宣布你的事。怎麼辦哪，破案正在關鍵時候，馬上就可以突破了。」

  李斌良無法回答，因為，此時他不可能想出什麼辦法。

  放下韓心臣電話，他思考了一下，又給高偉仁打去電話：「高政委，聽說，你正通知黨委成員開會，怎麼不通知我呀？」

  高偉仁為難地說：「李局，你肯定知道了，就別難為我了……武書記和秦部長已經到了，我還得打電話通知別人。」

  高偉仁把電話撂了。

  李斌良想了想，再次撥打林蔭的手機，打通了，可是通話鈴聲響了好半天，林蔭就是不接。李斌良無奈，只好慢慢放下，頓時感到渾身無力，身心被一種絕望所控制。

  陳青明白了一切，但是，氣憤而又無奈。李斌良默默坐了一會兒，漸漸產生了一個想法，低聲說給了陳青，陳青聽了眼睛閃了閃：「行，我試試。」

  陳青走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李斌良一個人，他坐在辦公桌後，看著眼前的一切，百感交集。一瞬間，上任以來在這個屋子裡度過的日日夜夜都浮現在眼前……

  可是，他很快從這種心情中掙脫出來，因為，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戰鬥還沒有結束，他必須集中精力繼續戰鬥。

  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門被敲了一下，還沒容李斌良允許就被拉開。

  門口出現兩個人影，一個是武權，另一個是市委組織部的秦部長，他們互相推讓了一下才走進來，武權走在前面。李斌良的目光迎向二人，沒有讓座。

  武權看向秦部長，秦部長用目光示意武權開口。

  武權說：「李斌良，市委常委會剛剛結束，決定免去你市公安局局長的職務，調市司法局任黨組書記。我和秦部長是代表市委通知你的，請你把槍交出來。」

  因為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所以李斌良沒有一點意外和驚慌，也沒有說話，他知道，這時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他拿出手槍和彈夾，放到桌子上。這時，武權身後走出一個治安支隊的民警，上前把槍彈收起，走出去。

  秦部長說：「李局長，那就這樣了，我們還要開會你不用太急，慢慢收拾一下，三日內到司法局報到就行。」秦部長說完，和武權對視一眼，二人轉身向外走去。

  李斌良沒有出聲，也沒有動，沒有送，繼續坐在椅子裡。好一會兒，他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李斌良猛地推開黨委會議室的門，大步跨進去。會場上的人一愣，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李斌良的目光也看向所有人。

  他看到，會議室的橢圓形會議桌主位上坐著武權，他正在大口吸菸，而那正是平日開會自己坐的地方。武權兩邊，分別是組織部秦部長和高偉仁。剩下的就是魏忠成和另外兩個副局長，還有紀檢委書記、政治部主任及韓心臣了。

  會議桌旁已經坐滿了人，沒有他的位置。

  韓心臣站起：「李局，你坐這兒，我再拽把椅子。」

  李斌良昂然上前，坐到韓心臣的位置上。

  武權和秦部長及高偉仁看著李斌良，略顯尷尬的表情。

  武權和秦部長低聲交談，還是互相推辭的樣子，最後，還是武權開了口：「李斌良，剛才跟你宣布過，市委已經免去你的公安局局長職務，調任市司法局工作。」

  「可是，我想知道，調動我的理由是什麼？」

  組織部秦部長再次和武權互相低語，還是互相推辭的表情。李斌良看出來了，秦部長不想過深地蹚這趟渾水。

  武權說：「你既然一定要知道，那我就說說。免你的職，主要是根據省政法委和紀檢委聯合調查組的意見。他們在調查後認為，你在任公安局局長期間。一是搞團團伙伙，拉幫結派。二是獨斷專行，以個人代替組織，聽不進不同意見。三是工作發生重大失誤，導致看守所發生死人事件。四是你為了給個人造勢，居然把外地媒體記者引到碧山，嚴重破壞了碧山形象，也破壞碧山的政治穩定。就是根據這些，市委決定調整你的職務。但是，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精神，不把你一棍子打死，調你任司法局黨組書記，行政級別依然是正處級。」

  「看來，得謝謝組織了。那麼，誰接任我的職務？」

  「局長還沒有最後確定，公安局黨委工作，暫時由高偉仁負責，業務工作由魏忠成負責。」

  李斌良的目光先轉向魏忠成，魏忠成卻把臉側向一邊，看不清他的表情。

  高偉仁負責黨委工作，業務工作由魏忠成負責，實際上，碧山市公安局大權在握的是他呀，而他是岳強發、宋國才的同夥，是罪犯，可是，今後，卻由他來主導著案件偵破的指揮大權，結果可想而知……

  李斌良再看向高偉仁，卻發現高偉仁一副意外的表情，臉明顯地紅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

  秦部長咳嗽一聲：「李斌良同志，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向組織提出來，但是，組織的決定，必須執行。」

  「秦部長，據我所知，按照組織規定，市級公安局局長的任免，應該取得省公安廳的同意吧。省公安廳是什麼意見？」

  「這你不用管。」武權接過話茬，「李斌良，你就別抱幻想了，誰也幫不了你，省廳就是不同意，市委也有權做出決定。」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省公安廳不同意這個決定？」

  武權不再掩飾地說：「你是說林蔭嗎？他現在恐怕沒空考慮你的問題。」

  什麼意思？難道林廳長也陷入困境？

  「那好，我想找唐書記談一談。」

  「不可能。」武權說，「唐書記在省里，不知哪天回來，不過，市委常委會是遵照他的電話指示召開的，他完全同意市委的決定。李斌良，你可以出去了。」

  李斌良笑了笑，站起來，做出欲往外走的姿態，又突然轉回身來：「對了武書記，碧山市公安局有個規定，會場禁止吸菸！」

  「這……我！」

  武權尷尬地看著李斌良，又看看手上的香菸，一時不知如何才好。

  所有與會人員都看向武權。終於，武權手忙腳亂地把煙摁死在菸灰缸里。

  李斌良這才笑了笑，拍拍高偉仁的肩膀，向外走去。

  「我送送李局長！」高偉仁突然說了一句，起身送李斌良向外走去。走出會議室，關上門後，他臉色頓時變了，壓著嗓子說：「什麼東西，一幫臭流氓，斌良，你行動太慢了，要不，哪能是這個結果呀！」

  李斌良盯著他：「我走了，正常情況下，應該由你主持工作吧，怎麼只讓你負責黨委工作，實權都交給魏忠成了？」

  「說的就是啊，事前說得好好的，可是……」

  高偉仁突然停下來，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彌補：「不是，斌良，你別多心，我跟他們不是一碼事，他們……」

  李斌良說：「行了，我的政委，今後，你走好吧。再見！」

  李斌良回到辦公室，把門開了一道縫隙，一邊慢慢地收拾東西，一邊傾聽著會議室的動靜，過了一會兒，傳來開門聲，腳步聲，會散了。李斌良向門外看了一眼，回身繼續收拾東西，終於，有輕輕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兩個人走進來。

  陳青和許墨。

  陳青說：「李局，任務完成了！」

  許墨把手中的物證袋舉到李斌良眼前。

  透明的物證袋內，呈現出的是一截「中華」香菸頭。

  恰在這時，李斌良的手機響起，他拿出來一看，屏幕上顯示著「林廳」二字，急忙接起，開口叫出林廳之際，一股酸澀差點從眼裡湧出來。

  「斌良，我一直在省委，不便接你電話。」

  李斌良已經意識到，林蔭本身可能也陷於危機中，因而此時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林蔭了。因為如果林蔭真的出了問題，自己就真的沒有一點兒指望了。所以，他開口就焦急地問起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想不到，卻傳來輕輕的笑聲：「有驚無險，畢竟是十八大以後了，他們再不能把天全都遮住了。你馬上回來。」

  「回來？是回省廳嗎？林廳長，我已經被免職了，調到司法局了。」

  「可是，我仍然認為你是警察，還是荊原省的警察。你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