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打壓和抗爭
2024-10-04 13:13:43
作者: 朱維堅
兵兵走了,譚金玉走了,他們就像風一樣地來了,又像風一樣地走了,似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可是,李斌良卻知道,他們留下的影響太大了。他完全明白,他們這次來,就是沖自己來的,是來給岳強發撐腰的,是打壓自己的。
送走兵兵返回的路上,聶銳要李斌良上了他的車。上車後,卻又不說話,臉上是一副沉悶的表情。但是,李斌良感受到他的心跳頻率和自己一樣。
好一會兒,聶銳才說:「想安慰你幾句,想想也沒用,可是,沒用也得說說。別太當回事!」
李斌良苦笑:「聶市長,我也不想當回事,可是,人家能不當回事嗎?」
「這叫什麼事呢?為什麼總是歪風邪氣,這麼說都輕了,為什麼總是邪惡占上風,正義卻總是受到壓制,想干點好事卻寸步難行呢?」
李斌良沒有回答,他在心裡同樣在問著同樣的話,可是,沒人能夠回答。
回到局裡,李斌良好久好久靜不下心來,更無法把心智投入到破案上。聰明的高偉仁當然對一切心知肚明,關切和擔心躍然臉上:「李局,得趕緊想辦法呀,我看,他們就是沖你來的。」李斌良苦笑,問他有什麼辦法。高偉仁說:「我聽出來了,別看譚書記說得挺嚴肅的,實際上留下了迴旋餘地。他說的那些問題,可以查實,也可以查否,關鍵是看你的態度。你得抓緊找人,保護自己。」李斌良問去找誰能保護自己,高偉仁說:「李局,你怎麼不說實話呢?岳強發無論是跟譚書記還是跟兵兵關係都那麼好,求他說句話,比什麼都好使,趕緊去找他吧……」
高偉仁話沒說完,李斌良手機響起,正是岳強發打來的:「斌良老弟,不知你現在是不是真把我當強哥,可是,強哥是一直把你當兄弟,你到底怎麼打算的?到底需要不需要哥替你說話,給我個準話,行嗎?」
李斌良想破口大罵,讓他滾蛋,可是,話出口的時候,卻變得緩和了。還沒到公開亮刀槍的時候,能麻痹他們還是麻痹一下吧,讓他們產生點兒幻想,也減輕點兒自己的壓力,因而他的回答是:「哎呀,我也不知咋辦好。岳總,您就看著辦吧!」放下電話後,高偉仁急得直跺腳,深責李斌良放棄這個機會,說自己也是把話說到家了,實在幫不了他了,之後嘆息著離去。片刻,李斌良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是武權打來的,看來,他們還是不死心:「斌良啊,你都聽著了,譚書記的指示我不能不落實,可是,我得聽聽你的意思啊?」
我的意思?我的什麼意思?
「斌良,你怎麼裝糊塗啊?是你的態度,譚書記的講話不是很明顯了嗎?那些舉報,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是誣陷你,關鍵就看你的態度了。」
看來,這舉報可以有兩種查法,可以查實,也可以查否。你們可真高明啊!李斌良實在無法迴避,想了想問:「武書記,你能不能告訴我,譚書記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到底犯了什麼錯誤?是不是我查的什麼案子觸碰到誰了,如果是因為這個,能不能跟我說明白,我好心裡有數?」
「李斌良,你這什麼意思啊?行了,我知道你的態度了!」武權撂下了電話。
李斌良知道,事情到這種地步,妥協已經不可能了。既然不能妥協了,那就只好豁出去了。
一旦想到豁出去了,心忽然一下敞亮起來。不就是那點兒事嗎?哪個都立不住,或者是誇大,或者是歪曲,或者是顛倒是非,你們查吧,看能查出個什麼來。然而,儘管這麼想,內心的擔憂卻無法消除。
李斌良的擔憂沒有錯。當天,省政法委、紀檢委聯合調查組就進駐了碧山市公安局,一個個找人談話,查看卷宗,一些參與偵破謝蕊被害案的民警、刑警也停下工作,接受訊問,更重要的是人心浮動起來,偵查破案受到嚴重影響。連韓心臣和郁明等人也擔憂起來,他們都認為,調查組就是衝著李斌良來的,很為他的前程憂慮。
李斌良對此無能為力,他試著找調查組談了談:不要這麼搞了,影響自己破案。調查組卻說他們正在調查,是非很快能調查清楚,沒必要跟他談。可是,兩天後,工作組什麼話也沒留下,更沒和李斌良見面,突然就撤離了,緊接著傳出李斌良將要調離的傳言。說什麼工作組已經查實了李斌良的問題,雖然構不成腐敗,可是,工作上嚴重失職,造成不良影響,不適合繼續擔任公安局局長職務。還有鼻子有眼兒地說,這一切,都是兵兵找了省委書記說話所致,而省委書記當年是兵兵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不知是真是假,讓李斌良的心實在無法安寧下來。
這天,韓心臣和郁明進了李斌良的辦公室。郁明把聽到的種種消息說給李斌良,韓心臣則泄氣地告訴他,自己已經叫不動號了,刑偵支隊霍未然公然頂撞自己,大案隊長智文身處兩難。李斌良聽了很是憤怒,要去刑偵支隊訓斥霍未然,可是,他剛走到門口,門突然自己打開,三個人出現在門口,最前面的是武權,其身後是張華強和高偉仁。雙方互相看著,都停住腳步。李斌良不解地問武權有什麼事,武權看向高偉仁,要他說話。高偉仁卻說:「武書記,這話我沒法說,還是您自己說吧!」武權沒開口,張華強瞪起眼睛:「瞧你這樣兒!」然後轉向李斌良,「李斌良,奉省政法委譚書記指示,武書記來公安局主持工作。請你配合。」
什麼,武權主持工作?主持什麼工作?公安局局長是我,我還在位,你一個政法委書記來主持什麼工作?
李斌良義正詞嚴地提出疑問。武權露出笑容說:「李斌良,張局不是說了嗎?是省政法委譚書記的指示。聯合調查組回去後,認為你不適合再擔任碧山市公安局局長,建議免去你的職務,很快就研究決定。為了避免工作受到影響,譚書記指示我暫時主持公安局工作。」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李斌良大聲道,「還有沒有組織原則,我擔任碧山市公安局局長,是由省公安廳建議,省委同意的,是有正式任職令的。對不起,沒接到免職令,我必須繼續行使公安局局長的職權,任何阻礙我行使職權的行為,都是非組織行為。我堅決不接受。」
張華強狠狠地說:「姓李的,這時候了,你還狂,告訴你,別做夢了,免職令很快就會下來,不然譚書記也不會這麼指示。」
「狂的是你們!省委的決定,你們怎麼能提前知道?對,你們把我的免職令拿出來,我馬上給你們倒地方,拿不出來?對不起,請不要影響我的工作。」
「李局,別這樣,」高偉仁調停地說,「有話好好說,別激動,別激動!」
「高政委,你幹什麼?」李斌良說:「這是原則問題,我絕不會讓步。對了,你是不是公安局黨委副書記,是不是我的政委?你說過,會無條件支持我,就這麼支持嗎?現在,他們沒有任何組織文件,就要接管我的權力,你同意嗎?」
高偉仁為難地說:「武書記,你看,我說這不合適嘛,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就不摻和了!」
「哎,高偉仁,你……」高偉仁匆匆離去。
「好,李斌良,頂多三天,你就會接到免職令,你等著吧!華強,咱們走!」武權帶著張華強轉身悻悻走去。
韓心臣和郁明目光轉向李斌良。韓心臣著急地說:「李局,不能坐以待斃呀!」
郁明激動地說:「對,必須馬上行動,不能讓他們陰謀得逞。」
李斌良想了想,拿出手機,撥打了省公安廳廳長林蔭的電話。林蔭的聲音聽上去很鎮靜:「有這種事。斌良,你做得對,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職責。對,你給我記住,碧山市的公安工作出了問題,我拿你是問。」林廳長的話和語氣都給李斌良很大鼓舞。可是,當他提出,面對這種情況怎麼辦,自己是否只能消極等待。林蔭卻說:「你不等待,有什麼好辦法嗎?」李斌良說沒好辦法,還說自己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向他求助。林蔭淡淡地說了句:「我知道了。」就撂了電話。
李斌良轉向韓心臣和郁明,告訴他們,這是自己能採取的唯一行動。二人雖然稍微安慰了一些,可還是有些不安。韓心臣說:「李局,咱們得做最壞打算,武權說的可是三天哪,或許,你在碧山公安局只有三天的時間了。」郁明說:「是啊,這三天你一定要抓住啊!」
對,現在,應該分秒必爭了。眼前最要緊的就是謝蕊被害的案子,如果這案子得到突破,揪住了他們的尾巴,那麼,形勢就會根本改變。這三天內必須有所突破。李斌良說:「走,韓局,咱們去刑偵支隊,我看誰敢不服從命令!」
然而,二人還沒走出去就響起敲門聲,一個很大的男聲傳進來:「李局長在嗎?我是程遠,我來看你了!」
程老?
李斌良的心突然一亮,急忙打開門,看到了一張雖然已經有些蒼老、但是充滿正氣的臉膛。「程老,快請進,快……坐,坐,喝水吧!」
「行了,斌良,你別忙了。我說幾句話就走。」程老坐到李斌良的座位上大聲說著,「我聽到了一點兒邪風,說要撤換你這個公安局局長?真的假的?」
李斌良三人互視,韓心臣閃了一下眼睛,急忙說:「程老,恐怕是真的,省政法委、紀檢委派來聯合調查組調查李局,回去就傳出風聲,要撤換他。剛才,武書記已經來了,說要暫停李局的職,由他來主持碧山市公安局工作!」
「他媽的,想當還鄉團哪?」程老怒了,「這是什麼行為,他有免去李斌良職務的文件嗎?」
郁明說:「沒有,說是奉省政法委書記譚金玉的指示,被李局給頂回去了!」
「頂得好,什麼東西?想幹什麼?那麼多真正的腐敗分子他們不去查,偏偏查上你這個優秀的公安局局長了,斌良,我就是聽到風聲來給你鼓勁兒的,別聽那些邪風,也別擔心,我馬上就去省里,效果好了更好,要是不好,我就上中央。斌良,你要相信,邪不壓正,正義必勝。」
李斌良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韓心臣感慨地在旁接過去:「程老啊,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可現在不是那個時代了,現在,往往是邪氣更盛啊。」
「這是什麼話?自古以來邪不壓正,最終勝利一定是正義。」
郁明也激動起來說:「可是老領導,有一句話你聽過嗎?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現在,李局長只有三天時間了,三天後,把他撤換了,過個三年五載或者十年八載,哪怕是一年半載呢,再恢復他的名聲職務,還有意義嗎?」
「也對,絕不能讓這幫王八蛋得逞。我今天就去荊都,回去準備準備我就走!」
程遠站起,急匆匆地向外走去。李斌良三人送出走廊,再三囑咐他別生氣,注意安全。老人卻頭也不回,下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