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罪惡累累 1. 心怎麼想的，就怎麼去做

  一個電話是荊北監獄監區民警耿曉兵打來的。電話里，他有點兒擔心地對李斌良說，剛才，監獄裡有個領導跟他打聽過，李斌良去他的監區幹什麼了。

  李斌良一聽，頓時心生警惕，急忙問耿曉兵是怎麼回答的。耿曉兵說，他對這個領導印象一般，因此沒對他說實話，只是說，李斌良找了徐峻岭談話，好像是問他犯事之前有沒有餘罪的事。這讓李斌良放了心，誇獎他回答得好，並囑咐他一定替自己保好密，而且要密切注視王壯的動向。

  耿曉兵的電話剛放下，手機又響起來：「斌良啊，跟誰通話呢，這半天打不通？」是武權，口氣挺熱情，也挺不見外。但是，李斌良警惕性不減：「啊，剛才跟林廳長通個話，把情況匯報了一下，聽取他的指示。」

  「啊，林廳長不是在公安部學習嗎。他怎麼說的？」

  「他對看守所發生的事很重視，先是批評我警惕性不高，負有領導責任，再就是指示我一定對兩個致死吳有民的嫌疑人深挖，看他們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殺人，還要我隨時匯報。武書記，你有事嗎？」

  「啊，有，你抓緊來我這兒一趟！」

  又是什麼事？為什麼不說，非要去他的辦公室？

  

  李斌良放下手機，要陳青加速，不一會兒，車就進入了市區，直奔市委大樓。

  「來，斌良，坐，快坐……」

  武權顯得非常熱情，好像過去的摩擦從來就沒發生過，瞧，滿臉真誠關切的笑容，說話的口氣就像多年的親密朋友，比自己報到那天都要熱情得多。

  「武書記，有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別急，喝口水……對了，聽說你出門兒來著？」

  看樣子，他極可能知道了自己的行蹤，那好，自己也就別隱瞞：「對，為一個案子，去了趟荊北監獄。」

  「是嗎？什麼案子，還需要你市公安局局長親自去監獄調查？」

  「別提了，舉報人說得挺玄乎，說是一起過去發生的礦難，死了很多人，可是被瞞報了，煤礦老闆有後台，必須我親自調查，誰知我一了解，根本不是那碼事。對，武書記，這個人你也知道吧，叫徐峻岭，在林泉縣當過煤炭局長，小官大貪。」

  「啊……知道，知道，那可是譚書記來咱們省上任後砍下的第一刀，引起全國震動啊。不過，他都判刑了，這種時候，誰還舉報他呢？」

  「說的就是啊，我想啊，沒準兒，舉報人搞的是調虎離山，讓我從看守所的命案中轉移精力，保護兩個嫌疑人。沒準兒是兩個嫌疑人的後台搞的鬼！」

  「這，有可能。對了，這個案子你真不能掉以輕心，搞不好，會受點兒牽連，被追究責任也說不定。」

  「武書記，你不是說過，這一頁就算揭過去了嗎？」

  「那是我的想法，可是別人不想揭過去呀？你還是小心點兒吧，我找你來就是說這事。王組長對你很不滿意，回省里匯報後，譚書記挺生氣的，給我打來電話，了解情況，說要嚴肅處理你。我勸了半天，他才算消了氣，還說要我好好考察考察你，到底怎麼樣，有問題不能隱瞞，一定匯報給他。我替你說了一大堆好話，他好歹算是鬆了點口兒，我找你來，就是告訴你千萬小心，這個事兒，能平就平了吧，可千萬別再折騰了。」

  「可是，林廳長指示，一定要查清，兩個嫌疑人有沒有幕後指使啊！」

  「你這意思是，還要繼續折騰？」

  「武書記，這不是折騰，是查清案情，對，你也當過多年的公安局局長，你說，我們能完全聽兩個嫌疑人的話嗎？他們和吳有民無冤無仇，就因為吳有民吵鬧。這一點也了解過了，吳有民就是剛關進去的時候吵罵過，後來就靜下來，他們就因為這點兒事，半夜裡對吳有民下手，這合理嗎？」

  「這……是不太合理，可是……」

  「所以，我還得查一查，不然，就像現在有些案子似的，過了好多年，忽然翻過來了，有別的內幕，那我可負不起責任。你說，我不該再查查嗎？」

  「該是該，可是，你是公安局局長，而且是市級公安局局長，不能啥案子都像偵查員一樣親自上陣吧？你得抓大局，抓重點才行，不能把別的工作撂下，只抓這一個案子。」

  「武書記，你這個批評我接受。我想過了，下一步，我要抓隊伍建設和破大案，重點是民警林希望被害的案子，這案子不破交代不過去。武書記你說是嗎？」

  「這倒是，不過，你還是悠著點兒吧，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王組長對你很不滿意，省政法委最後也沒個明確說法，你得有所準備。」

  「我是得有點兒準備，謝謝武書記的提醒！」

  離開武權，駛往回局的路上，不知是環境發生了變化還是心理使然，李斌良覺得眼前的空氣又變得朦朧起來。武權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對，自己上任後，一直想集中精力破這個案子，可是每每在緊要關頭被什麼事情打斷，迫使中斷偵查，轉移精力，這是偶然的嗎……李斌良想到這裡，忽然產生幾分恐懼，他覺得自己想得過分了，有點兒陰謀論的意思了，事實不可能是這樣，不可能……雖然這麼想，可是，心裡怎麼也消除不了這種想法。

  回到局裡，已經過了下晚班時間，樓里空空蕩蕩的。李斌良以為自己所在的走廊也沒有人了，可是，當他和陳青經過文書室的時候，卻發現門半開著，謝蕊還在裡邊忙著收拾文件。李斌良看了陳青一眼，陳青急忙扒門問道：「謝蕊，還沒下班？」「啊，有幾份文件，我歸攏一下！」謝蕊說著，抬起頭對陳青嫣然一笑。

  這個笑，一下子就把陳青黏在門框上了，李斌良見狀，急忙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聽著背後傳來二人的對話聲。謝蕊問陳青這麼晚，幹什麼去了才回來，陳青說跟李局去荊北監獄了，謝蕊驚奇地問去監獄幹什麼，陳青說看一個犯人。謝蕊又說，李局去哪兒都帶著你幹什麼，陳青說，我是特警，給他當警衛呀。謝蕊又說，那乾脆把你調辦公室來算了，守在他身邊多好。陳青說那好啊，要是調過來，我就和你一個辦公室……

  李斌良聽到這兒，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他為陳青和謝蕊拉近關係感到高興，同時也對謝蕊今天的熱情有些驚訝。因為陳青說過，她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看現在這樣子，並不是他說的樣子。

  後來，李斌良從陳青口中補充知道了當天晚上他和謝蕊在一起的情景。

  陳青說如果調過來，跟謝蕊一個辦公室，謝蕊又說那太好了，有些體力活兒可有人幹了，陳青趕忙又說替她效勞是自己的榮幸，還說自己沒別的，有一身傻力氣，她需要多少他貢獻多少。謝蕊聽了這話就不出聲了，清理完文件，脫下警服換上便衣，說她得走了。陳青急忙跟著她一同向外走去，走出辦公樓後，繼續陪她向外走，謝蕊停下腳步，問他幹什麼，他說沒事，送送她。謝蕊說，自己要到前邊打車，不用他送。陳青忽然大起膽子：「謝蕊，能賞臉，一起吃頓飯嗎？」謝蕊垂下眼睛，停了片刻說：「吃飯可以，可是，只是吃頓飯，你不能有別的想法。」陳青說：「這……行行，走吧！」

  陳青本想找個大一點兒、像樣的飯店，可是，在謝蕊的要求下，就近找了家乾淨的小飯店走進去。陳青後來說：「當我帶著她走進飯店時，散座上吃飯的客人都往我倆這邊瞧過來，不，是向她瞧過來，我覺得身上也沾了光……對了，李局，我們可是都穿著便衣，又是下班時間，不違規。」

  陳青要了個小包房，和謝蕊走進去，關上門就成了二人世界，這讓他渾身一陣陣地痙攣，他拿起菜單，想豁出全部家當，點幾個像樣的好菜，卻被謝蕊奪過：「我來點吧，嗯，蒜茸西蘭花，挺好，我喜歡，還有娃娃菜……」點的都是便宜的，清淡的。陳青叫起來：「謝蕊，你是瞧不起我還是怎麼著？這頓飯錢我還是花得起，不行，太素了！」謝蕊忽然正色道：「陳青，如果你把我當成客人，而且是非常尊貴的客人，那你就點貴的吧，不過我不領情。如果你把我當成朋友，用得著虛情假意嗎？你那點兒工資，還是留著將來娶媳婦吧。就這兩個菜，夠了。」

  這……謝蕊的話，讓陳青心裡不知什麼滋味，也分辨不清，她話里是什麼意思，好像和自己真的挺近，是好朋友，可是，又說什麼留著錢娶媳婦，我是要娶媳婦，可我想娶的是你呀……

  儘管想不明白，可是陳青還是感覺到，謝蕊不是亂花錢的女人，將來如果真的娶了她，她也能夠過普通人家的日子。這讓他有點兒高興，覺得又同她近了幾分。菜很快上來了，陳青又遵照謝蕊之命，要了兩瓶啤酒，一人一瓶吃喝起來。然後兩人逐漸就放開了，隨隨便便地說起來。謝蕊問陳青今天跟李斌良去監獄見誰了，回來這麼晚，陳青費了很大勁兒才克制住說實話的衝動，說見了徐峻岭，有人舉報他過去瞞報多人死亡的礦難，可是經調查是子虛烏有。之後，謝蕊又說李斌良特別認真，人也正直，是難得的優秀公安局局長。陳青說那是當然，不然，自己能跟著他來碧山嗎，緊接著又說，剛到的時候，他看碧山的空氣品質，有點兒後悔，可是，遇到了謝蕊，又覺得值得，空氣再不好，只要有她在，自己也能待下去。謝蕊聽了這話，垂下眼睛，沒有回話。陳青藉機又進了一步：「謝蕊，我覺得，我們之間……對，你給我提提意見，我有哪些缺點、不足，你不喜歡的，我一定改。行嗎？」謝蕊沉吟片刻輕聲說：「陳青，我給你提什麼意見哪？你是個好人，好警察，真誠，陽光，看到你，就讓我想起在警院的日子。你也是警院畢業的，比我還早幾年，沒想到你還保持這個樣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說真的，我覺得，碧山的警察中，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陳青聽了興奮地站起來：「真的，謝蕊，你真是這麼想的？這是讚揚，不是批評吧？」謝蕊垂著眼睛說：「不只是讚揚，還羨慕，可惜，我再也沒有你這樣的心態了。」陳青說：「為什麼？謝蕊，如果你將來能和我一起生活，我保證讓你快樂，永遠快樂，不讓你有絲毫憂愁，所有的憂愁都讓我一個人扛……謝蕊，原諒我魯莽，我……我實在是控制不住了。你知道嗎，剛和你接觸的時候，我就被你吸引了，可是，那只是被你的外貌吸引，可是，後來在接觸中，我感覺到你有些憂慮，你的內心似乎有苦悶，我非常心疼，覺著我有責任幫助你……謝蕊，這兒沒有別人，你告訴我吧，到底是什麼，讓你苦悶、憂鬱，說給我，讓我分擔……不，全都交給我，讓我一個人擔著。謝蕊，我有一種感覺，我和你相遇不是偶然，我和你在命中一定有某種緣分……」

  陳青激動得不能自制了，不由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一直垂頭聽著的謝蕊忽然驚醒，急忙擺脫他的手：「不，陳青，你別這樣，這不好，你別說了，也不要這麼想，我們是不可能的。」

  這話像瓢冷水澆到陳青頭上，他放開手，問她到底什麼意思，他覺得，她能和他這樣，本身就說明了她和他關係不一般，為什麼又說不可能的。又問，她是不是有男朋友，既然有，為什麼又和自己這樣？謝蕊卻垂頭不語，陳青問她為什麼不說話，到底有沒有別的男朋友。謝蕊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陳青說，她所以答應和他一起吃這頓飯，就是要告訴他，今後別再纏著自己，自己配不上他，如果他一意糾纏下去，會給他帶來災禍。

  陳青聽了這話很是驚訝，追問她這又是什麼意思，她這麼漂亮，怎麼會配不上自己，自己追求她，即便不成，怎麼會有災禍？又說，自己不會放棄的，有災禍，就讓它來吧，自己豁出去了，自己就是喜歡她，不論她過去出過什麼事，他都喜歡她，為了她，他可以做一切事情……

  謝蕊被陳青說得流出了淚水，但是，她沒再說話，而是起身向包房外走去……

  「這就完了？」

  「嗯，她出了飯店，攔了一輛出租，上車就走了。我還得結帳，就沒追她。李局，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李斌良說：「不管怎麼回事，你都要繼續下去，對，別忘了，這是任務。」陳青說：「李局，你別再這麼說了，跟你說真的，我早忘了什麼任務，我真的。」

  他真的愛上了她。李斌良想了想，悄聲說：「這不矛盾，陳青，你就按著你的內心行動吧，你的心是怎麼想的，你就怎樣去做。」

  「心是怎麼想的，就怎麼去做……」陳青重複著李斌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