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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空氣中飛揚的是什麼?

2024-10-04 13:10:34 作者: 朱維堅

  「李局,古廳對你不錯呀!」

  李斌良收回視線,思緒也被陳青拉回到現實中,隨口應了句:「有啥不錯的,碰上了,一起吃頓早飯罷了。」李斌良說著話,古澤安誠懇的深棕色臉膛在眼前浮現出來,疑團也隨之在心裡浮現出來。儘管李斌良來省廳有幾年了,可是作為政治部副主任,和主管常務的副廳長古澤安很少來往。就算是碰上面,古澤安也很少主動跟他打招呼,有時甚至視而不見,自己也知趣地對這位廳領導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想不到,今天早晨,他對自己顯露出這樣一副過去所不知的熱情真誠的面孔。

  怎麼這麼巧,真是偶然碰上的嗎?不是碰上的,難道他是盯著自己,然後假裝碰上的?不可能,一個副廳長,為什麼要跟你來這套,太多心了。如果真是偶然碰到的,他在吃飯時講的那些話,特別是幫助解決女兒的承諾,是真的還是隨口說說?要是真的能辦到,那可去除了自己的一塊心病啊。可是……李斌良心裡忽然生出一種矛盾的感情,他希望古廳長真的能解決對自己來說是老大難的問題,可是內心又不想讓他辦到。因為,那樣的話,自己會欠他的情,這樣的情太重,他不知如何才能還清……

  

  陳青突然問:「李局,那個……我應該叫姨吧,她人好像挺不錯的。」

  這小子,隨便兩句話,怎麼都說中了自己的心事。是的,沈靜真的很不錯,這也是李斌良的內心感覺。可是,不錯在哪兒呢?她今年三十八歲,比自己差不多小了十歲。處了這麼長時間他已經感到,她人非常樸實,性格也好,總是一副沉靜的表情,交談時,會不時露出一種溫暖親切的笑容。就是她的樸實、沉靜和那溫暖親切的笑容,讓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因為,她很像一個人,一個故人,真正的故人,已經死去的寧靜(參見拙作《黑白道》)。那是李斌良藏在心底的一處溫暖和苦澀。是緣分,還是命運?難道,人真的能回到從前,真的還能見到自己永遠失去的所愛,真的能……不,不,別胡思亂想,她們只是長得有幾分相像罷了。

  陳青感慨地說:「今後,你們見面可要少了,別影響感情啊!」

  李斌良不想糾纏自己的私事:「對了陳青,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咳,誰能看上我這樣的呀!」

  「你怎麼了?二十八歲,警察學院特警專業畢業,文武雙全,一表人才,從警五年就立了二等功,晉升為副科級。這個條件,哪個姑娘看不上啊!」

  陳青嘆氣說:「咳,這些有啥用,現在的姑娘都現實,要麼有權,要麼有錢。像我這樣的,一輩子在荊都也買不上一個單元,嫁給我住露天地呀?」

  「要讓你這麼說,我和沈靜也夠嗆了。我到現在還租樓住呢!」

  「李局,要這麼說——對了,李局,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去碧山嗎?因為那兒生活成本低,物價比荊都低不說,房子也便宜,我或許慢慢能買得起。對了,我想好了,在碧山干幾年,如果合適,我就紮根落戶了。」

  這個意思陳青已經跟李斌良流露過,可是他再次說出來,李斌良仍然感到心裡受到觸動。說起來,他和陳青的友誼建立,完全是偶然,或者說是緣分。陳青本是省特警總隊一名普通特警,有一次上班路上,碰到三名劫匪搶劫他人後逃跑,他奮不顧身上前捉拿,以一對三,結果是挨了幾刀,三名劫匪被他抓住兩個,逃跑的後來也被抓到了。

  李斌良聽到事跡很受感動,飽含真情地親筆為陳青寫了一份感人的事跡材料,結果,小伙子榮立二等功,還破格提拔為副大隊長。他對李斌良非常感激。接觸幾次後,李斌良發現他正直坦率,身上有一股血性,而且非常熱愛警察事業,就越發喜歡他,兩人就成了忘年交。這次,他聽說李斌良調碧山市任公安局局長,立刻坐不住了,非要跟他去不可。李斌良也願意帶著他,可是這畢竟是從省城往地級市走,是下行。陳青說自己的父母就是郊區普通的菜農,正為沒錢給他說媳婦犯愁,他如果去了碧山,能減輕父母的負擔,是再好不過的事。

  陳青好像知道李斌良在想自己的事,一邊開車一邊繼續說:「早聽人說過,碧山到處都是煤礦,是咱們全省最富的市,工資也比荊都高,萬一運氣好,找個開煤礦的老丈人,我就發了。李局,碧山市公安局局長爭得打破腦袋,怎麼輪到你頭上?對,地級市公安局局長不都是副廳級嗎,有的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有的是副市長,你只是個公安局局長不說,怎麼還是處級?」

  李斌良沒有回答陳青的話,因為他一時說不清楚,即便說清楚了,陳青也不一定相信。因而只是敷衍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天上掉餡餅吧!」

  「這年頭,哪有這種事。我猜呀,這碧山公安局局長肯定不好當,沒準兒,是把你當桿槍架上了。對,那個案子肯定落到你頭上了,破不了可不好交代呀!」

  這次,李斌良乾脆沒有回答,而是閉上了眼睛:放鬆一下吧,到了碧山,恐怕很難有放鬆的機會了……李斌良的大腦真的放鬆下來,而且進入了一種似睡非睡狀態,這時,那個黑洞洞的槍口又出現在他眼前,盯著他的額頭,而握槍男子的眼睛也在盯著他,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挑戰似的神情,李斌良竭力想看清這個人的面孔,弄清他是誰,可是怎麼也做不到……

  「李局你看,前邊就是碧山地界了,怎麼這樣啊?」

  李斌良猛地睜開眼睛。他看了看手錶,不知不覺間,已經迷糊了兩個來小時。受陳青驚詫聲音的提示,李斌良急忙向車窗前面看去。怎麼了,是起霧了,還是起火了,或者在焚燒什麼東西?天地怎麼灰濛濛的……瞧,空氣中怎麼飛揚著那麼多細細的飄浮物,是什麼呀?李斌良打開窗子向外看去,陳青的驚呼聲又響起:「李局,快關上窗戶。」李斌良應聲關上窗戶,但是看到的情景和聞到的氣味已經讓他全明白了,既不是起霧,也不是起火,更不是焚燒什麼東西,而是塵埃,黑灰色的塵埃……不,不是塵埃,是……

  車窗前方,一輛卡車在向前駛著,車廂里裝著滿滿的一車煤,大約有幾十噸吧。

  陳青罵道:「媽的,都是煤灰,碧山要這樣,可要了命了!」

  不能吧,遠處或許好一點兒。李斌良的目光向遠望去,可是,目光所及處,天地一片蒼茫,遠處好像更加嚴重。天明明是晴的,太陽也掛在天上,可是它的光芒好像幾經掙扎,才突破灰塵,射出幾束照到地上。

  「這叫什麼碧山哪?我還以為會看到一片片碧綠的山呢!」

  李斌良的想法和陳青相同,他過去沒來過碧山,初聽這名字,一直以為碧山市應該處於一片碧綠的山景之中,沒想到,居然是這個樣子。或許,再往裡走走,進入山區會好一些。然而,他失望了,車進入了山區,到處是開採的煤礦,遠遠看去就像山體上的瘡疤,完全可以用滿目瘡痍來形容。碧是深綠的意思吧,可是上哪兒去找綠色?啊,山體上也偶爾會看到一處,但是,那不是碧綠,而是黑綠。因為,在綠色的上邊,浮著厚厚的一層黑灰色,那肯定還是煤灰。

  李斌良皺起了眉頭。

  陳青疑惑地問:「市區能不能好點兒?」

  碧山市的影子在遠方出現了,一團濃重的煙霧包裹著城市的輪廓,看樣子,好像更為嚴重。這時,李斌良才明白,什麼叫礦區市,碧山就是煤礦區重點市,它不但在全省,就是在全國都有很重要的地位。可是,人們在燒煤的時候,有誰想過,碧山付出的是怎樣的代價?看著這樣的環境,李斌良不由產生一絲恐懼:長期在這裡生活,可別得肺癌什麼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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