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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08:38
作者: 朱維堅
這天夜裡,醫院可亂透了。
因是夜間,醫院的門廳里空無一人,金世龍等人衝進來,隱蔽著身形,四下查看。小喬隨著跑進來,被金世龍一把抓住,靠到拐角處探出頭向走廊里觀察。
他們看到,一個白衣女護士從急診室走出,手中托著藥盤向這邊走來,走過牆角,金世龍猛然衝出:「站住!」
女護士尖叫一聲,托盤「嘩啦」一聲摔在地上,渾身哆嗦成一團。「你們……」
金世龍得意地「嘿嘿」笑著:「怎麼?不認識了?我就是砸你們手術室的金老三!說,急診室里都有誰?」
女護士:「這……有個小孩……發高燒……」
金世龍:「還有誰?誰送她來的?」
女護士:「是……一個女的……」
小喬:「一定是白冰……」說著掙開金世龍,向急診室奔去,金世龍急了,一揮手,也向急診室衝過去。
急診室里,小萌萌正躺在床上輸液,她兩眼緊閉,臉色通紅,嘴裡還喃喃念著:「媽媽……媽媽……」
白冰在床邊抓著萌萌的一隻手,淚水從眼中流出來。
一個女醫生憤憤地對白冰:「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孩子燒到這種程度才送來,很容易引起肺炎,再晚一會兒就危險了!」
白冰拭著眼淚:「醫生,現在她……」
醫生:「目前還沒危險,等藥發揮作用,慢慢就會退燒的!」
白冰:「謝謝您了!」
就在這時,門「砰」地地一聲被撞開,小喬衝進來:「白冰……」沒容白冰開口,金世龍等人也凶神惡煞般沖入,手中兇器亮出:「都不許動!」
值班醫生護士都大驚失色,女護士們嚇得尖叫不已。
金世龍走向白冰:「哎,周春和劉大彪哪兒去了?」
白冰臉扭向一邊:「不知道!」
金世龍:「你媽的……」欲動手,被小喬攔住:「金老三,你他媽幹什麼?!」
金世龍只好罷手,冷笑著對白冰:「啊,你有仗腰眼子的!」對小喬:「我說喬,你別不知道好歹,那兩個小子可綁架過她,我這也是為你報仇哇!」
「這……」小喬對白冰:「白冰,你快告訴他們,周春和劉大彪去哪兒了……」
白冰正要說話,走廊里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我和徐隊長、郝平、小趙衝進來。我們的身後還跟著才經理。
急診室里擠滿了人,亂成一團。
徐隊長一把揪住金世龍:「怎麼回事,剛把你放出去又來這裡幹什麼?」
金世龍一指白冰:「我是幫你們工作呢……你們來得正好,周春和劉大彪綁架了她,兩人不知跑哪兒去了,問她又不說實話!」
徐隊長哼了聲鼻子:「你他媽的覺悟可真高,好,用不著你們了,都出去!」
金世龍瞪著徐隊長不動身。「你幹啥這麼橫,我們可是協助你們抓殺人犯!」
徐隊長拉下臉:「少廢話,讓你出去就出去!」
金世龍還想說什麼,才經理在門口大聲地:「老三,大哥讓你們都出去!」
金世龍這才哼一聲鼻子,帶手下走出去。
我們走向已經恢復正常的白冰,不想白冰搶先開口了:「你們來了,正好,我把孩子交給你們了!」說著就往外走。
小趙急忙把她攔住:「哎,等一下,白冰同志,我們還有話要問你!」
白冰站住,冷冷地:「什麼事?」
小趙:「這……周春和劉大彪為什麼綁架你……事情的經過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冰:「我不知道……對不起,你去問他們吧!」
白冰說著向外走去,小趙還要阻攔,被小喬使勁推開:「幹什麼?有話問金縣長他們去,少打擾我們!」
小喬扶著白冰向外走去,在門口,正與郝平走個對面。我注意到,白冰和郝平的眼睛碰了一下,又馬上閃開了。
小喬扶著白冰走出醫院,白冰向金顯昌等人講述了周春和劉大彪半路逃跑的經過,然後兩人駕車離去。
金世龍一夥聚到金顯昌身邊:「大哥,你說咋辦?」
金顯昌:「我看,周春他一定還要來找孩子,你們要盯住醫院!」
金世龍一揮手,幾名歹徒消失在附近的黑暗中。
金偉和兩名著裝的警察也趨車趕來,金偉跳下車急奔金顯昌:「大哥,周春他們在哪兒……」
兩人低聲說了幾句,發現徐隊長和郝平從醫院裡走出來,金偉急忙迎上去:「徐隊長,你們也在這兒,周春和劉大彪在哪兒?……好了,這是我的案子,現在交給我吧,你們回去休息吧……」
這時,周春和劉大彪已經進了城,在一條僻靜街道上從大卡車上跳下來,隱蔽著向醫院的方向奔去。
可是,他們很快發現,醫院附近有一些可怕的身影在遊動,兩人小聲商議了一下,只好悄然離開。
此時,我和小趙正在醫院的一個病房裡照顧著萌萌。護士已經開始為萌萌輸液,一位女醫生對我們說:「還算來得及時,再晚一點可就真危險了,住幾天院就會好的!」
這讓我們的心寬了些,可是,我們曾經答應韓政委和徐隊長,孩子找到就離開夏城,可現在,萌萌這個樣子,我們怎能離開呢?
小趙低聲嘟噥著:「不管誰的命令,孩子病不好我是不離開。」
我說:「可這樣下去,韓政委、徐隊長他們的壓力就大了!」
儘管知道這樣,我們還是滯留在醫院裡。
外面,金顯昌在監視著我們,金偉在監視著我們,韓政委和徐隊長在關注著我們,周春和劉大彪在窺視著我們。
先說說金顯昌和金偉吧。此時,他們已經湊到一起,車就停在醫院外面不遠的地方,兩人並肩坐在車裡,眼睛看著前面,正在說話。
金偉有些不滿地:「大哥,你是不是還把我當外人哪,到底出了啥事,你跟我交個底呵,我心中無數,真要出了漏洞,你可不能怪兄弟我不出力呀!」
金顯昌眼睛閃了閃,乾笑兩聲:「你這是說哪兒去了?好,大哥告訴你,你要是抓到周春,從他身上發現什麼東西,一定要交給我,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更不能落到別人手中!」
金偉:「什麼東西?」
金顯昌回頭看了一眼才經理,終於說道:「一盒錄音帶。」
金偉:「錄音帶?」
才經理:「對,一盒錄音帶,這對金大哥非常重要,你不是說金大哥要你幹啥你幹啥嗎?這件事你一定辦到!」
金偉望著金顯昌不出聲。
金顯昌盯著金偉的眼睛,不快地:「咋的,還非讓我把話說明白嗎?想想吧,我啥時虧待過你?放心,我不會白用人的!」
金偉嘆口氣道:「我倒不是為了這個。大哥你知道,不管怎麼著我是警察,我們可是有紀律的,我跟你這麼攪和,一旦出了事兒,可不得了啊,你二弟可要進監獄呀!」說著眼睛一閃又笑了:「大哥你別多心,已經這樣了,我是跟你走到底了,你放心好了,這事包在我身上!」
金顯昌哼了一聲鼻子:「這麼說還差不多。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我想,周春一定還會來找她閨女,你帶人守在這裡,早晚能抓到他!」
金顯昌交代完任務,和才經理離去。依著他的意思,要親自在這裡守候,可才經理說:「大哥,這時候,您表面上還是保持點距離好!」他認為說得有理,就離開了。
金顯昌駕車駛向街道,行了片刻又停住了,拿出手機對才經理:「你看著吧,周春和劉大彪肯定不會離得太遠,遲早會在醫院露面……不知白冰她到底知道些什麼……媽的,她雖然和小喬搞上了對象,可終究是周春的小姨子,這裡面能不能有什麼名堂啊?我得問問他……喂,喬嗎?是我……」
金顯昌沒有得到太多,白冰還是說過的話,周春和劉大彪把孩子扔給她,半路下車跑了,當問她二人是往哪裡跑了時,白冰想了想回答:「這……他們說要離開夏城!」
就問出這麼多,小喬在電話里問金顯昌還有什麼事,金顯昌想了想道:「對了,我一直沒來得及問你,你半夜三更到我家有什麼事嗎?」
小喬:「這……啊,我都忘了,媽的,你聽說沒有,有一夥屯老二到縣委找我姐夫鬧事來了,都是夏鎮的……對,是劉家堡的,這事你心裡得有點數啊!」
金顯昌:「啊,這點小事啊,我知道了……聽金偉說,他們不是已經散了嗎?」
小喬:「散了也不行啊,他們老這麼鬧,咱們的事就要受影響啊!」
金顯昌:「那就看你姐夫的了……我聽說了,這事都是那兩個外地警察鼓搗的,跟你姐夫說,讓他們快點滾出夏城啊,別讓他們壞了咱們的大事!」
在這時候,我和小趙已經在醫院裡睡著了。我委縮在走廊的一條長椅上,小趙屁股坐著木橙,伏在小萌萌的床沿上睡著了。
床上的小萌萌也閉眼睡著,面容安祥多了。她一隻手被小趙握著,另一隻手臂還抱著那個布娃娃。
後來,就為這個布娃娃,我們痛悔不已。
再說說韓政委和徐隊長、郝平他們。
此時,徐隊長已經將韓政委叫起,三人湊到一起,都了無睡意,面容沉重。
徐隊長說著:「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刑警,我不幫他們忙就夠勁了,咋能張口硬趕他們走哇?你還是請示一下郎書記吧,鬧事的群眾也散了,孩子又有病,就再讓他們呆幾天吧……郎書記電話是多少了?我給你撥,你現在就跟他說……」
徐隊長欲拿話筒,被韓政委按住:「不行,這時候談,打擾他休息,效果肯定不好,等天亮上班我再找他……你們倆走吧,天都要亮了,休息吧!」
郝平:「韓政委,天亮你一定跟郎書記好好談一談,李隊長他們處境太困難了,咱們是同行,應該幫助他們!」
徐隊長:「是啊,這案子也正在關鍵時候,你看吧,這一夜,周春、劉大彪、金顯昌、小喬都湊到一起了……就憑這些也不能讓他們走啊!」
韓政委不說話,只是用手示意二人離去。
再說周春和劉大彪。
誰也想不到,他們又回到了周春的家中藏身。
二人不敢點蠟燭,摸黑坐在室內,實在需要亮光,就劃根火柴照一照。他們在一起沒有別的話,就是如何向金顯昌報仇。
周春恨恨地說:「我們好好的一家人,硬讓他給害得家破人亡……小時候,爹娘總教育我們做老實人,老實長在,我也相信這些,可這些日子我也琢磨透了,在夏城當好人不行,當好人太難,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你看,我從來不幹壞事,卻落得這個下場,金顯昌幹了這麼多壞事,卻活得好好的,這回我是豁出來了,非跟他拼到底不可!」
劉大彪呼應道:「對,這事我早悟透了,人就得狠點,壞點,才有人怕你,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跟你不一樣,小時候沒爹沒娘,就我們哥倆,東家一口,西家一口長大的……說起來,二彪原本不壞,都是我給帶壞的……我們倆雖壞,可感情好,你想想,這世界我只有他一個親人哪,誰知讓你給殺了……媽的,一說這我就生氣,真想宰了你,誰知倒和你成了生死之交!」
劉大彪說著打了周春一拳。周春歉意地:「對不起,大彪真的,真對不起你,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劉大彪抱著腦袋沉默片刻,低聲說:「我也明白了,這事真不怪你,可我在這世上只有他一個親人,他畢竟死在你手裡,我怎麼能……周春,這些日子,我好象變了個人,開始想事了,開始知道心裡難受了,我一想到二彪跟著我學壞,又把命搭上,心裡就跟刀絞似的!」
周春深深嘆口氣:「要說這個,我比你更難受。二彪是你弟弟,萌萌卻是我的孩子呀,二彪他死讓你難受,可他畢竟死了,你心淨了。我呢?你想想我的孩子,她媽已經死了,我早晚也是死去的人,估計已活不了很久……就把她一個人扔到世上,讓我咋能閉上眼睛?咋去死?現在,我是死難受,不死也難受。我都不敢細想啊,一細想心都碎了……」
周春說得動了感情,抽泣起來。
當時,我曾揣測過這兩個人的內心世界。是啊,在那些日子,他們是怎樣一種心情呢?他們都成了殺人犯,我們在追捕他們,徐隊長在追捕他們,金顯昌一夥也在追殺他們,他們就象野獸一樣四處逃竄,以延長自己的生命。這種滋味,我以往捕獲的逃犯都向我描述過,那是夜夜惡夢不斷,時時寢食難安哪……那麼,他們兩個,誰又更痛苦一些呢?是周春?還是劉大彪?應該是周春,因為,他不但血海奇冤難伸,而且,還有一個親生女兒掛牽,還要忍受骨肉親情的折磨。想一想吧,當一個父親知道自己行將死去,卻把一個童年的女兒孤獨地留在世上,該是一種什麼心情……可是,他畢竟還有親人掛牽哪。劉大彪呢?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只有仇恨和絕望,沒有親人需要惦念,也沒有親人惦念他……或許,無牽無掛是更大的痛苦……
不,也許他們都同樣的痛苦,因為他們面臨的都是絕望,都清醒地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知道自己的結果是什麼樣子,而且沒有一點辦法來改變這個結果,也許,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了。
絕望是痛苦的,但量,絕望如果加上仇恨,就會給人以力量,使人迸發出超常的能量,顯示出超常的膽略,做出很多超常的事情。
劉大彪和周春就是這樣。他們沉默半晌,劉大彪突然發誓般罵道:「媽的,都是金顯昌,我就是死了也要報仇,不殺了他我死都閉不上眼!」
周春呼應著:「對,咱們一定要報仇,咱們死了,也不能讓他好好活著。天快亮了,咱們先歇一會兒,等天亮後再想辦法,一定能想出辦法進醫院!」
現在,醫院成了多方注目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