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024-10-04 13:07:07 作者: 朱維堅

  門試探著慢慢開了,一個穿著便衣、戴著墨鏡的男人走進來,並迅速把門關好,然後沖我微微一笑:「李隊長。」又對郝平:「啊,小郝也在呀!」

  郝平突然叫出聲來:「韓政委……」

  來人摘下墨鏡,果然是韓政委。

  我們三人都很吃驚。郝平道:「韓政委?你怎麼這個樣子?我從來沒見你戴過墨鏡啊?怎麼晚上反而戴上了……」

  韓政委微微一笑,不做解釋,只是屋裡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語地:「晚上沒什麼事,出來溜達溜達……哎,這房間條件不怎麼樣啊,住得慣嗎?有什麼困難沒有?」

  我說:「沒什麼,韓政委你有事嗎?」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韓政委:「沒有,隨便溜溜。」看看小趙的表情,又轉向我又一笑:「小郝也不是外人,我來解釋一下,就是下班那會兒我對小趙同志的態度……當時人那麼多,我只能那麼說,你們別誤解。」

  我有點明白了:「啊,沒什麼,我們能理解。」

  韓政委笑笑:「理解就好,理解萬歲。其實,我想幫助你們,可我……郝平能知道是咋回事。好了,我該走了,你們嘮你們的,誰也不要送!」

  韓政委說著欲往外走,小趙突然叫了一聲:「等一等!」韓政委站住後,他問:「韓政委,有件事向您請教一下,你認識金顯昌嗎,他這人怎麼樣?」

  韓政委一怔,遲疑了一下:「這……金顯昌?我不認識他……啊,你說的是金縣長吧,我知道這個人,可從不和他打交道,更不認識他……你打聽他幹什麼?」

  小趙不答反問:「那麼,夏城賣地的事情你知道嗎?」

  韓政委有點慌亂:「這……不,不知道,不知道……」轉向我:「李隊長,你還有什麼事嗎?天不早了,沒事我走了,再見……別送,別送!」

  韓政委說著重新戴上墨鏡,急急走出去,並在外面把門緊緊關嚴。他的表現真讓人莫名其妙。

  小趙哼了聲鼻子:「一問三不知,又是個滑頭!夏城人咋都讓人捉摸不透,象有好幾副面孔似的!」

  我問郝平:「郝平,這個韓政委為人怎麼樣?」

  郝平想了想慢慢說:「他是後調到公安局的,我也不太了解他,只是覺著他文化水平挺高,可不太愛管事……不過也不能怪他,他現在的政委還是代理的,也不管案子,也就是個名,手中沒什麼實權。不過我也發現了,就個人品質來說,往往是沒權的比有權的好一些!」

  這話很有些哲理,可這不是探討哲理的時候。郝平已經開了頭,我還想從他嘴裡知道更多的情況。當然,目前我和小趙最感興趣的還是金顯昌。雖然老黨員介紹過他,可太過簡單,這個惡棍到底是成了夏城的風雲人物呢?

  郝平說:「對他,我也沒有正面接觸過,有些情況也都是聽別人說的,他起家還是在夏鎮。對,你見著他家旁邊的學校了嗎?那就是他承包蓋的,剛幾年就要倒塌了。可他從這項工程里狠狠撈了一筆,成了發家的本錢。據說,他把在工程中撈的錢大部分送給了當時夏鎮的黨委書記,也就是現在我們夏城的郎書記,也就是從那時,他們倆就交上的。隨著郎書記升官,金顯昌承包的工程也越來越多,事兒越干越大,錢也掙得越來越多,兩人的關係也就越來越鐵。就說他辦的富豪大飯店吧,裡邊啥事都干,不但聚賭,還色情服務,賣淫嫖娼,花花透了,可誰也不敢管,而且,連各種稅費都不交,聽說,郎書記也常常光顧,還有他的股份,人們都說那城是夏城的紅燈區……這回,你明白為啥管他叫金縣長啊,並不只是因為和他的名字發音相近!」

  小趙:「這……明白了,姓郎的是書記,姓金的是縣長……這是象徵他們的關係呀!」

  郝平:「對,夏城人都知道,就是他們兩個決定著夏城的命運!」

  小趙憤憤地:「媽的,我……」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對郝平:「行了,剛才我有些話說得過頭了,你別放在心上。」

  他終於理解了郝平。郝平嘆口氣:「說這幹啥?咱倆誰跟誰。趙哥,還有李隊長,咱別說夏城的事了,我這兩天產生個想法,想請你們幫幫忙。」

  小趙急問:「什麼忙?」

  郝平:「我以前給你寫信提過。我想離開夏城,調走,換個地方……這裡我實在呆不下去了,不但憋氣,生活也困難,今年四個多月沒開支了,警銜工資也不兌現。人家膽大的敢摟,也沒人管,咱膽小,受窮,也沒人管,照這樣下去,吃飯都困難了,別說白冰讓人家奪去了,就是有對象,也結不起婚……你們能不能幫幫忙,把我調到你們那兒去。需要花錢,多少我都掏,就是貸款我也要調走!」

  小趙又好笑又好氣:「你這小子,怎麼在夏城學成這樣了,幹什麼先想到花錢……這事你得跟李隊長說,我們那兒也超編,想調入相當困難,他總比我大,是副隊長,看他能不能幫上忙吧!」

  這我可沒敢表態,因為小趙說得對,調轉太困難了。我只能對郝平說,等回去看一看再說。但心裡卻對自己說,一定幫他把這事辦成。

  郝平說:「最好快一點,聽說,白冰要結婚了,我……忍受不了,我想遠遠躲開她,儘快把她忘掉!」

  聽了這話,小趙又關切地看看郝平:「這……你真的和她徹底完了,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郝平酸楚地說:「那還能有假?現在夏城誰都知道她是小喬的對象,是郎書記未來的小舅子媳婦。聽說,還是郎書記為他們搭的橋呢,我怎麼能和人家競爭?現在,他們處得熱乎著呢!」

  小趙:「這……不一定吧。上次我在縣委見到她,還真問過你們的事,雖然她口氣挺冷,可我卻覺得她的心裡好象還有你?我看你也別灰心,有時間找她好好談談。」

  郝平悲觀地:「談什麼?我一看見她,心裡就咯噔一下……說實在的,我心裡到現在一直是個謎:吹就吹唄,可處了好幾年,總該有個解釋吧,她可好,一個『別再找我了』,就算完了,還閃電似地和小喬好上了……我總覺得她不是這種人哪,怎麼會這樣呢……」

  郝平說到這裡搖搖頭,好象要擺脫開這一切似的,轉向我:「李隊長,咱們別說這些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事當然有,太多了,可最關心的當然還是案子。我問:「對了,徐隊長這個人怎麼樣子?他對這起殺人案到底什麼意思,現在採取了哪些措施?」

  這話提醒了郝平:「啊,我正想跟你們說這事。你們出去的時候,徐隊長和我聯繫上了,讓我告訴你們,他認為這案子肯定同金顯昌有關,因為劉大彪和老七都曾經是金顯昌的手下,這裡邊肯定大有文章。他還說,盲目尋找劉大彪,出動多少警力也不一定有效果,夏鎮那邊留下了幾個弟兄調查,是掩人耳目的。現在他正帶幾個弟兄在秘密監視金顯昌,想以此發現線索……當然,這是保密的,連局裡人都不知道,參與監視的弟兄都是他信得過的,等一會兒我也過去……對了,他說他會盡力破案,囑咐你們不要亂來,要保密……他那意思你不是也猜出來了嗎?你們要理解他,他是個好人,可也相當為難……」

  聽了這些話,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徐隊長那張蒼黑色的臉也出現在眼前。看來,天涯處處有芳草,他雖然沒對我們說,卻在實際行動中協助著我們。

  小趙卻好象還不領情,哼了一聲道:「都是好人,又都為難。這算什麼事兒呢?警察辦案抓壞人,好象做賊似的……徐隊長現在在哪兒?」

  郝平說:「在富豪大酒店附近,剛才金顯昌進去了,他正在監視,讓我後半夜接班!」看看表:「時間快到了,我得走了!」

  小趙一聽這個來勁了,奮然起身:「我也去!」

  郝平急忙阻攔:「別別,徐隊長不讓你們參加……」

  小趙卻不聽勸阻:「怕什麼,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郝平拉住小趙:「你別亂來,我得跟隊長說一聲……」從懷中拿出對講機:「隊長,我是郝平,小趙他也要參加行動,怎麼辦,請指示!」

  對講機里響起徐隊長的聲音:「請李隊長說話。」

  我接過對講機:「徐隊長,我是李思明!」

  徐隊長的聲音傳過來:「李隊長,你們不要參與我們的行動。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吧。劉大彪是個一條道兒走到黑的傢伙,金顯昌更是兇悍殘忍的主兒,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雖然還不知道,可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一定還會有好戲上演,咱們要靜觀其變,因此我要監視金顯昌。現在,你們太引人注目,參加行動可能會壞事……」

  聽完徐隊長的話,小趙失望地嘆口氣,放棄了參加行動的打算,不過也挺感動,對郝平道:「徐隊長還行,還夠個刑警隊長資格,這回我們不是孤軍作戰了。你告訴徐隊長,真要發現金顯昌有什麼異常,一定通知我們!」

  郝平告辭,小趙送了出去,兩人又成了好兄弟。

  屋子靜下來,我陷入深深的思索中。目前,一些情況已經明朗:我們要追捕的周春雖然是殺人在逃犯,可他是被逼的,也可以說是無辜的。這是我在近年來辦案中常常遇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一個無辜的人,一個好人,因為通過正常渠道——包括行政的渠道和法律的渠道,無法伸冤,因而走向極端,採取非法甚至犯罪的手段解決問題,從而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受到法律的懲處。對這樣的人,我們常常指責其不該採取這種手段,應該用法律保護自己,然而,這種指責是公平的嗎?如果法律真的那麼管用,他們怎會選擇極端的道路?不能不承認,我們的社會還存在重大弊端,有的時候,會把好人變成壞人,把無辜的人逼成罪犯。在破案抓捕罪犯的過程中,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刑警,不能不時常面對這種心靈的折磨。因為你抓捕和懲處的本來是應該保護的,你保護的,可能恰恰是應該抓捕和懲處的。這種痛苦的滋味,是外人所不知的。

  現在,我就又面臨著這種折磨,而且,是遠遠超過以往的折磨。我愛小萌萌,我卻要抓捕她的爸爸,我們同情周春,卻要把他送入監獄甚至地獄,我們痛恨金顯昌,卻對他無可奈何,所做的甚至也是他所希望的。

  然而,我們別無選擇。

  我抑制住這種感情,把思緒轉移到案子上來。

  周春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市里,又怎麼和劉大彪哥倆遇到一起?看來,那絕不是巧合。我的思緒又回到那條黑暗的小巷,聽到了裡邊傳出那仇恨的說話聲:「你們……太狠毒了」!

  那句話是周春說的,他說的「你們」是劉大彪弟兄,他說他們狠毒,不就證明他是受害人嗎?那麼,是不是劉大彪弟兄到我們市就是為了殺周春呢?或者說,是為殺周春才跟蹤到我們市,而周春為保衛自己的生命反抗,搏鬥中奪過刀殺死了劉二彪?

  如果這樣,也可以解釋劉大彪攜帶的匕首與劉二彪胸口那把為什麼一樣了。如果這樣,周春就是正當防衛……

  想到這裡我的心輕鬆了一些。可這只是判斷,或者說是我的良好願望,並沒有證據來證明。

  那麼,劉大彪弟兄為什麼要殺周春呢?他們無冤無仇……一定是別人指使的。是誰?

  他們曾是金顯昌的人,而在火車上搶走劉大彪的人也是金顯昌的人,如果劉家堡殺人案的兇手也是劉大彪的話,那就是說,金顯昌派人搶走他,並不是要保護他,而是要除掉他。因為他聽到我的電話,害怕劉大彪說出真情,累及自己。

  這樣分析,應該是站得住腳,而且是有部分事實證明的。

  這似乎是一個鏈條,只是不太完整,在這個鏈條上還缺一個環節。那就是,如果是金顯昌支使劉氏兄弟殺周春,他為的是什麼?周春的飯店已經被他霸占,妻子已經跳樓自殺,他的告狀也沒有一點作用,而且又成了殺人未遂的在逃犯,自有警方追捕。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什麼還要追殺他呢?

  滅口。

  對,是為了滅口。這對黑社會來說是家常便飯。

  可是,為了滅什麼口?難道周春手中還有什麼可以致金顯昌死命的東西?如果有,為什麼不揭發控告他呀?

  如果有,證據又是什麼?他是如何獲得的?

  看來,還是要找到周春。

  這是我思考的最終結果。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