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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04:30 作者: 朱維堅

  果如劉書記判斷的那樣,儘管主要證據已經完備,可是,一些旁證的取得卻十分艱難,這些旁證主要就是流動監考和上級派下來的巡視員。

  首先,很難找到他們,即使找到了,他們也以種種理由拒絕或者推遲傳詢,他們又都有一定地位,不好採取過於強硬的措施,最後,他們好不容易接受了詢問,態度又是驚人的一致:不知道,沒注意,沒發現,不可能,不能吧……

  不知者不怪,如果舞弊真的屬實,他們沒有發現,即使負責,也只是失查,所負責任是有限的。

  所以,這種態度,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可是,如果他們都是這種態度,證據鏈上就缺少了重要的一環。

  難道,他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或者說,沒有發現?難道,這些人真的都大意了?

  不可能。

  最終,李斌良還是查到了線索。

  線索來自兩個方面,一是江泉一高,鍾老師和幾個良知尚存的老師暗中向他們提供,在高考舞弊發生的時候,這些流動監考和巡視人員實際上發現了,可是,他們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值得注意的是,地區巡視員來江泉期間,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吃好喝好不說,晚上還要玩好,臨走的時候,還發了辛苦費,那是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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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如果說,這些還有點望風捕影的話,那麼,另一件事卻從另一方面證實了這些屬實。

  那是李斌良帶隊來到白山的第二天晚上,他的手機又響起來,傳來的又是她的聲音:「斌良,是我……」

  李斌良心一跳,知道又有事情要發生了。他平靜地:「新玉,有事嗎?」

  她:「這話怎麼聽著怎麼這麼讓人心冷啊,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李斌良:「不,我很忙……」

  她:「那好,有事,我要見你!」

  李斌良:「好吧,什麼地方?」

  「你吃飯沒有……吃過了,那好,咱們上清涼亭冷飲廳,吃點冷飲吧。快一點!」

  李斌良:「好,我馬上就去!」

  嚴熱的夏季已經過去,已經是秋天了,所以,冷飲廳內沒有幾個人,他們倆坐在一角,一邊聽著優雅的鋼琴曲,一邊慢慢地品著冷飲。

  李斌良心裡非常清楚,她出現在白山絕不是偶然的,和自己約會一定有重要事情。她也在電話里說了,有事。

  他已經猜到了是什麼事,現在,只是等她開口。

  她終於開口了:「斌良,本來想跟你繞繞圈子,可是,我猜想,你心裡一定什麼都明白了,對嗎?」

  李斌良故意地:「我明白什麼了?」

  她:「李斌良,你怎麼跟我繞上了,你不是這種人哪?」

  李斌良:「那,我是哪種人?」

  她:「是那種人,那種書上才有的人,你不是現實中的人。我以為,像你這種人已經絕跡了,以為你也早已改變了,可是真沒想到,你居然還存在……好,直說吧,看在當年的份上,放我一馬吧!」

  這是她嗎?是當年說的她嗎?是她說出的話嗎?當年,在自己的愛情破滅的時候,是感到她很現實,感到她有一點勢利,可是,萬沒想到,十幾年以後,她已經變成這樣:「放我一馬吧!」這是那些自己在審訊里常聽的話呀,怎麼從她的嘴裡說出來,而且,她從事的還是教育工作……

  心雖然這麼想著,嘴裡說出的卻是另外的話:「什麼放你一馬,你怎麼了?」

  她做出嗔怒的表情:「李斌良,我可是對你以實為實呀,你怎麼來這套。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的那位就是白山行署的副專員,主管文教工作。」

  李斌良忽然想起,自己在前些日子看電視時的一個鏡頭,那是白山地區召開的會議,表彰江泉一高的高考取得突破性成績,不但地委、行署主要領導出席了,主管文教的副專員還做了講話,表揚了一高和程玉芳。對了,那位副專員就是她的那位了。

  李斌良平靜地:「這又怎麼了?江泉高考舞弊的事總不會和他有關吧!」

  她:「對,這點我能保證,他肯定沒參與這種事,可是,他畢竟是主管文教工作的副專員,出了這種事,他也要負領導責任的……對了,我沒跟你說過,他正在準備調回省里,目標就是教育廳……」

  明白了。她那位副專員的前程要比什麼社會公正重要得多,為了他的前程,這件事就應該壓下去。

  這是怎麼了?發生了這種事,努力揭發的是那些普通百姓,而努力想把它壓下的,都是領導幹部,現在,連副專員也是這種態度……

  李斌良忽然想起那天劉書記說的半截話:「可是,你想過沒有,就算他們都配合你,做了旁證,可是,這件事必然會……」

  當時,他好像碰到了什麼敏感的東西,猛地住口了。

  現在看,他一定想到了這些。江泉高考舞弊的事暴露出來,哪級的領導都不會高興,都會想法壓下去。

  這就是利益集團,他們的利益與此休戚相關!

  她:「可是,我現在對你說這些,也不止是因為他,去江泉的巡視員都是我的好朋友,如果這件事鬧大了,他們都要受到處分!」

  明白……

  李斌良心忽然又被觸動,他想起一個問題:「對了,你在教育廳工作,你跟我說實話,霍濤他們曾經給地區教育局寄過揭發信,他們真沒收到嗎?」

  華自安、郝柏生都說過,他們曾把寫好的信向地區教育局寄過,可是,一直沒有動靜。在現在的調查中,他們不承認接到過這封信,也不知是沒寄到弄丟了,還是寄到了沒引起重視或者扔到廢紙簍里去了,因此,他想從她的口中知道一點信息。

  但是,她只是笑了笑:「這我可說不好,什麼可能都有,你自己想吧!」

  他能想什麼呢?想了又有什麼用?

  雖然這麼想,李斌良還是想了起來,現在看,那封信他們肯定收到了,但是,他們沒有引起重視……不,不是沒有引起重視,而是很重視,他們把信中反映的信息和寫信人的身份泄露給了江泉的有關人,牛強也是這樣知道了霍濤揭發高考作弊的事,從而導致了後來發生的一切,導致了霍濤的死亡……

  她在繼續說自己的話:「斌良,我再求你一次,適可而止,放我們一馬吧!」

  又是這句話。

  李斌良看著她,半開玩笑地:「可是,據我現在掌握的情況,那些流動監考及巡視員並不是疏忽大意,而是得到好處的――」

  他故意把結束的話音拖得很長,看著她。

  她忽然現出高興的表情:「對對,是有這事,他們把江泉給他們的報酬全拿來了,委託我交給你,而且還加了倍,我已經帶來了!」

  她打開貼身放著的精緻的真皮挎包,從裡邊拿出兩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接著,又拿出兩個同樣大小的信封。

  李斌良明白了: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們非但沒有履行職責,而且還同流合污了。

  這是新收穫。

  她急急地解釋著:「其實,他們也不想收,也不想這樣做,可是……啊,不說了。斌良,你知道就行,這件事,遠比你現在知道的要複雜得多,你不要再查了,我不是收買你,我也是為你好,你再查下去,搞不好會身敗名裂呀……」

  一股怒火升上心頭,他用力推開她塞過來的錢:「那好,你們就讓我身敗名裂吧,我豁出來了!」

  他說著站起來,歉意地對她說了聲「對不起」,就要向外走。

  她哀怨地望著他:「李斌良,這麼說,你是鐵了心了?」

  李斌良:「我是履行職責,如果在這個時候放棄,我就是瀆職,更重要的是,我將無法面對我的內心。」

  「你……你……李斌良,我是該愛你,還是恨你,你……你……」

  她收起錢包,連帳都沒有結,就離開了冷飲廳。

  他也沒有送。他知道,今後,他們恐怕不會再見面了。

  這樣也好。

  李斌良慢慢把剩下的冷飲用完,然後買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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