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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04:21 作者: 朱維堅

  李斌良見到鍾老師,心裡十分高興。

  人確實是分類的,同一類的人很容易辨出同類人,並很快就會發自內心地喜愛對方。李斌良對鍾老師就如此,自發現他是個正直而且有思想的老師之後,他就對他產生了一種天然的親近和尊敬之情。把鍾老師讓進辦公室後,忙讓坐,倒茶。他以為,鍾老師可能又是提供什麼得力線索來了。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鍾老師默默喝了幾口水之後,先說了幾句戴副校長家被盜的事,也沒提供什麼有用的東西,後來就住口了,李斌良正想問他有什麼事,他卻己抬起頭,用沙啞的嗓音說:「李局長,我……我是來為戴校長求情的!」

  李斌良確實感到意外,因為,這似乎並不是鍾老師的風格,他盯著鍾老師:「鍾老師,你……」

  鍾老師:「我是為戴校長求情來的。我們倆共事二十年了,我了解他,他一直抓教學業務,事業心挺強,想不到,出了這種事,把他弄了進去,我的心也挺不好受的……再說了,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一個副校長,有這麼大的膽子嗎,即使有這麼大的膽子,他能作得了主嗎?怎麼能把他一個人推出來當替罪羊呢?啊……李局長,我不是讓你追查戴校長後邊的人,真的不是,我反而要勸你,適可而止吧,這件事,不是你能解決的了的,即使你把事情全查清了,又能怎麼樣呢?社會就公正了嗎?所以,還是算了吧,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也都作廢,當時,我也沒考慮周全,也有些偏激,李局長,你看……」

  真沒想到,鍾老師會說出這種話。李斌良不得不打斷他:「鍾老師,您別說了,我理解你的感情,你說戴校長是替罪羊,這話說得很好,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我一定盡全力把這件事查清,誰該負什麼責任就負什麼責任,絕不會讓戴校長一個人負責的。不過,你讓我放棄,這實在對不起,我做不到……鍾老師,你是怎麼了,我覺得,你不是這種人哪,怎麼一下子變成這樣?」

  鍾老師沉重地嘆口氣:「這……李局長,你一定瞧不起我了是不是,我不是骨頭軟,更不是動搖,不是,是我想通了。你想一想,再放眼看看,現在,哪裡有公正?你說,戴校長他們這麼幹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提高教學成績?那些作弊的考生為什麼要這麼幹,還不是多考幾分,進個好學校?可是,有的大城市,教學條件那麼好,師資力量那麼強,可人家的考生,錄取分數線硬是比咱們這兒低一百多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的學生沒等高考,已經落後人家一百多分了,這得在考試中做多少弊才能追上?不,不止是高考的時候,上學的時候、甚至是出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人家拉下了一百多分啊!他們從出生的時候,命運就已經註定不如人家了……為什麼要這樣?我們的孩子怎麼了?他們的孩子是孩子,我們的孩子不是孩子啊?新疆西藏錄取分數低一些,我沒意見,因為那裡條件艱苦,教學水平也低,可為什麼一些經濟文化都發達的地方反而比不發達的地方錄取分數線還低呢?這是什麼道理呀?古時候,孔子都講究有教無類呀……李局長,不說了,越說越來氣,就因為想到這些,我改變態度了,我求你算了吧,不要再查了。說起來,他們還是幹了好事,通過這種手段,找回了一點公道……」

  鍾老師意猶未盡地住口了。

  鍾老師的話和戴副校長的話異曲同工,李斌良再次被擊中了。其實,這個道理,李斌良也曾想過,當年他考大學時,乍一聽北京上海的學生比江泉錄取分數線要低一百多分,也覺得不可理喻,也曾憤怒過,可是,後來也就淡忘了,認了,再後來,參加了工作,就很少想這種事了。現在,戴副校長和鍾老師突然又把這個話題提出來,他確實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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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離開座位,在地上轉起來。

  鍾老師看著李斌良,知道他動了感情,忍不住又說起來:「現在,黨中央提出了構建和諧社會的設想,我覺得真提到了點子上。可是,和諧社會的根本是公正,沒有公正何來的和諧?而所有公正中,教育公正非常關鍵,連教育都不公正,還談何社會公正,談何和諧呀……對了,有些事說起來真是把人氣死啊,這不嗎,不久前,在全國政協會議上,一位政協委員提到了這件事,說全國高考錄取分數線應該一樣,少數大都市不應比地方低那麼多分,你聽一位校長……對,還是一個名牌大學校長呢,他在會上怎麼回答的呢?大意是,大都市的學生雖然考分低,可是,他們素質高,有發展,所以,錄取分數線要低一些,另外,他們大學所在地的政府對他們大學有很多支持,所以,要多錄取一些當地的學生,媽的,這是一個名牌大學校長應該說出的話嗎,這種話可以在全國政協會議上說出嗎,媽的……」

  鍾老師氣得忍不住罵起來,李斌良也被氣得心咚咚直跳。因為忙於破案,他看書看報看新聞的時間越來越少,還真沒聽說這件事,現在,聽鍾老師說出來,感到非常震驚:「真的,真有這種事?」

  鍾老師:「不信你上網去查一查,我是在報紙上看到的……真讓人不知說什麼好了,那個校長憑什麼這麼說?他們教學質量那麼好,學生考分卻那麼低,怎麼素質比我們的學生反而高了?我們教學條件這麼差,學生的考分卻比他們高,怎麼素質反而比他們低了?憑什麼,就憑他一句話嗎?他這是對全國人民的蔑視和岐視,我……我……」

  鍾老師無奈地拍了一下大腿,悲哀地搖著頭,說不下去了!

  李斌良也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鍾老師,這就是你讓我放棄的理由嗎?」

  鍾老師抬了一下頭,又低下去,默默地點點頭。

  李斌良:「鍾老師,非常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你說的有道理,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我也氣憤,可是,不能因為他們不公正,我們也不公正,如果每個人都這麼想,那我們的社會成什麼了?我個人的力量確實很小,我管不了那麼許多,可是,我們江泉的事就發生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職能範圍之內,所以,我一定要管。鍾老師,我可以告訴你,我真的有過動搖,真的想過放棄,可是,我現在告訴你,我再不會動搖了,這件事,我要管到底。鍾老師,希望你理解……」

  鍾老師抬起頭:「可是,你一個人……我聽有人說,你這麼幹下去,別說當不上公安局長,恐怕,在江泉的日子也不長了,你……」

  李斌良:「鍾老師,謝謝您的關心。可是,我既然這麼幹了,就有各種思想準備,不過,你也不要把他們想得那麼強大,邪不壓正,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鍾老師定定地看著李斌良,目光中透出擔憂和希望。

  送走鍾老師,李斌良又在辦公室里踱了好一會兒步才平靜下來,他找來胡學正和沈兵,要求他們從明天起,全面行動起來,對那些所有涉案的學生和知情人進行調查,一定把高考舞弊案件徹底查清。

  李斌良就是這樣,他一旦認準了的東西,就會義無反顧地幹下去,而且,會集中全部精力,而這麼一忙,也就忘記給劉新峰書記打電話了……不,他並不是忘記了,而是經過思考,他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報告劉書記為好。

  胡學正和沈兵按照李斌良的要求,真的立刻行動起來,因為案件的主要方向已經突破,所以,搜集其它證據就容易得多,很快,各種證據材料紛紛而至,現在,就差一些旁證就可以定案了,所謂的旁證就是考場上那些流動監考,還有地區派來的巡視員,因為這些人有的不在江泉,有的身份特殊,找他們困難較大,需要上級公安機關的支持,就在李斌良要打電話請示的時候,自己的手機先一步響了起來。

  「斌良啊,我是劉新峰,你能來一趟嗎?」

  李斌良一驚:「劉書記,你在哪兒?」

  劉新峰:「辦公室。」

  李斌良:「怎麼,你回來了?」

  劉新峰:「回來了。有時間嗎?快一點。」

  李斌良:「我馬上就去。」

  聽上去,劉書記聲音平靜,這是他的一貫風格,與從前稍有不同的是,最後加了句「快一點」,透露出一點焦急和不安。李斌良立刻意識到,他急著見自己,肯定和正在查的高考舞弊案件有關。

  李斌良立刻前往市委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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