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024-10-04 13:02:45 作者: 朱維堅

  正是夏末初秋時節,也是北郊公園最美好的季節,此時,它把自己那天然的、不加修飾的身姿展示在人面前,展示在她的面前。瞧,首先是一片濃密柳樹,瀟灑地披散著長發,順著墊了薄薄的碎石小路往裡走,白楊,樺樹,榛柴、柞棵,接踵而來,它們那沒有經過修飾的身姿,把全身能夠伸展的部位都放肆地伸展著,好像用這種姿勢表達著對她的歡迎或者是不敬,間或出現一片空地,生長的也是參差不齊的野草,一簇簇天真爛漫的野花,笑嘻嘻地看著她。

  她默默地向前走著,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她一定很注意養生之道,看上去,她的體形依然曲線分明,和大學時代相比,也就是豐滿了一些。眼前的情景不由使他想起了從前,想起在大學校園的時候,那時,有一段時間裡,他非常渴望和她這樣在一起徜徉,可是這只是他的幻想,這樣的情景一次也沒有發生過……不,也不是沒有過,唯一的一次是畢業前夕,就在那次,她把他寫給她的那封信和詩退還給他,此後,他們就天各一方。

  想不到,現在,她忽然出現了,忽然出現在他的身邊,他的眼前。

  可是,已經時過境遷。她為什麼這種時候出現,她到底來江泉幹什麼?難道,真的像她說的那樣,路過江泉,來看看自己……

  她輕輕開口了:「斌良,看到你這樣,我真的挺安慰的,怎麼說呢,我總覺得欠你點什麼,現在,怎麼說我也是在省里,我家那位在白山,手裡還有點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出來,別人的事我不管,你的事我一定盡全力……對了,你孩子不小了吧,上重點校沒有,我跟他們說一聲吧……」

  李斌良著急地搶過話頭:「不不,不用了,她已經進了重點校,謝謝你了!」

  她嘆息一聲:「你怎麼這麼客氣,我們是誰跟誰呀……斌良,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恐怕考慮更多的就是孩子了,而對孩子來說,教育是第一位的,特別是上什麼學校,對他們的前途影響太大了,我的孩子讓我送進了省重點,如果你也想……」

  他又急忙搶過話頭:「不不,我沒那個條件,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她:「看來,你是不想讓我表現一下呀……那就再說吧,以後,有什麼事就找我,畢竟,我在省里工作,他畢竟是白山的副專員,手裡還有點權!」

  他很想問問,你現在的這位還是當年那位同學嗎?可是,馬上又覺得不用問了,肯定不是了,畢業不久就聽說他們吹了,她找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已經當上了很有實權的年輕科長。

  她:「當然,我知道,你是公安局長,手裡也有權,根本就用不著我,可我還是想盡這份心……對了,你是不是很忙,手裡有案子吧,如果真的忙,就不要陪我了!」

  他猶豫了一下:「手裡是有個案子,可是,正好今天下午不忙,就再陪你一會兒吧!」

  她:「是嗎……什麼案子啊,今天下午忽然就不忙了?」

  他:「啊,刑事案子!」

  她:「我還不知道刑事案子,你怎麼躲躲閃閃的,是不是跟我保密呀?」

  他想說,是的,我不能把正在偵查案情向無關的人泄露。可是,嘴上說出來的卻是:「那倒不是,這案子血淋淋的,咱們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別讓它掃了我們的興……對了,你來江泉到底幹什麼,沒有什麼事嗎?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儘管說,我一定全力以赴!」

  她搖搖頭:「不不,我沒什麼大事,也不用你幫忙。斌良,雖然剛剛見面,可是,我有一種感覺,你成熟了,真的成熟了,我真為你高興……斌良,有些話,可能不該對你說,可是,我來見你,就是想說這些話的,你不知道,這些年,我仍然沒有忘記你,而且對你非常惦念,甚至還常在夢中夢到你,不知怎麼回事……斌良,雖然當時我拒絕了你,可是,你留在我心中印象是無法抹去的,你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你為人純正,感情真摯,當時,我真的擔心你適應不了這個社會,會碰得頭破血流,可現在我放心了……對了,你當局長的事怎麼樣,還沒定是吧,有沒有什麼干擾的,我跟我那位說說吧,他雖然是副專員,可是,也是常委,說話還管用的!」

  她抬起頭,用期望的目光看著他。可是,他躲開了她的目光:「不,不用,我說過了,我是隨遇而安,聽天由命,其實,公安局長也不是好當的,當上當不上都無所謂!」

  「你又這樣!」她嗔怒地看著他:「你是說假話還是找藉口拒絕我呀?你可以不用我幫忙,可是,我必須提醒你,現在對你可是關鍵時候,你在做事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儘量不要得罪人,更不能義氣用事,聽見了嗎,我是為你好。要說我為啥來江泉,可以說,就是來對你說這些話的!」

  什麼……

  李斌良注意起來。

  她繼續說下去:「當然了,我也知道你在江泉的口碑很好,程玉芳就對我說過不止一次,說你人正直,工作認真負責,有能力,對她們的學校非常支持,前些日子,還幫她們破了一起案件……」

  遠處,好像傳來隱隱的警笛聲。

  他:「你……你和一高的程校長是好朋友?」

  她:「對呀,我們都是教育口,她去教育廳時,總去找我……對了,聽她說,你們也是好朋友,是嗎?」

  他:「啊……這……是……」

  「那就好,」她高興地:「程玉芳是個女強人,把一高辦成現在這樣子,真不容易呀,特別是今年高考取得這麼突出的成績,真讓人佩服……對了,我跟她說了,我離你太遠,沒法照顧你,她答應替我了……哎,把這個給你!」

  她從包里拿出一件東西遞給他。

  那是一串鑰匙。

  他:「這……」

  她:「你裝什麼糊塗,鑰匙,一高住宅樓的,她說了,你什麼都知道,那個樓也去看過了。她還說,不用擔心錢的事,她會想法解決的……」

  李斌良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可是,剛才還朦朧的感覺,現在忽然都清晰了。

  明白了,什麼難忘當年,什麼夢寐難忘,原來……

  李斌良怔怔地盯著她,忽然感到她是那樣的陌生。

  是她變了,還是她當年就這樣?

  她拿著鑰匙笑吟吟地望著他:「幹什麼,拿著呀!」

  李斌良:「不不,對不起,新玉,謝謝你的好心,也謝謝程校長,可是,我是不會接這把鑰匙的!」

  他有些生硬地推開她的手。

  她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臉上,片刻,嘆息一聲,默默地把鑰匙收回包里。

  二人中間出現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