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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9:31
作者: 朱維堅
一夜未睡,可是,沒有一點睡意。李斌良坐在辦公桌後,翻著一部厚厚的書,大腦急速地運轉著。
他翻的是一部小說,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還在大學時,他就讀過這部書,當時很受感動,儘管認真推敲有些地方不那麼真實,可是,它的教育、激勵作用是不容否認的。手上這部是從霍濤的行李中發現的,民工們證實說,霍濤閒著的時候經常埋頭看這部書。這個情況引發了李斌良的思考:看這部書的人能殺人嗎?真是他殺了吳穎?他為什麼要殺她……如果不是他,為什麼在案發前他頻繁與吳穎通電話,現在又突然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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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必須儘快抓到他……不,準確地說,是找到他。
可是,沒有線索,怎麼找?去哪兒找?
只有兩個方向,一是霍家,二是學校,可是,霍家胡學正已經去過了,沒有霍濤的影子,派出所也沒發現新線索,學校呢,昨天已經進行了調查,沒發現什麼新東西,再去調查還有意義嗎……
響起敲門聲,清晰而堅定。
李斌良從思索中清醒過來:「請進!」
門開了,一個人出現在門口:四十七八歲年紀,消瘦的身材,消瘦的臉膛,一雙燃燒著憤怒的眼睛。李斌良吃驚地站起來:「鍾老師,是您……快請進,請坐!」
鍾老師跨進屋子,回手關上門。
「坐這邊……來,喝水……鍾老師,有什麼事嗎……」
李斌良以為,這位老師可能是來提供什麼線索的,想不到,他既不坐,也不喝水,而是用憤怒的目光直視著他:「李局長,你們憑什麼懷疑我?難道我會殺人,會殺害自己的學生?」
這……
對了,因為李秋蓮說過鍾老師平日對吳穎比較好,所以,昨天苗雨和任鐵柱去學校時,對他做了一點調查,可能方法不當,引起了他的不滿。
果然,鍾老師憤憤地說起來:「我知道,你會辯解,說沒那個意思,可是,我不是傻子,我聽得出來。對,我對吳穎是比較關心,可那是老師對學生的正常關心,因為我知道她家的經濟狀況,知道她重讀不容易,也知道她思想壓力很大,而我是她的老師,出於責任心也好,同情心也好,我確實比較關心她,也包括和她一樣學生,我是常和她談心,有時,也確實在生活上幫助過她,譬如,她家裡接濟不上的時候,我給過她錢,可她後來都還了,難道這犯法嗎?這就成了你們懷疑我的理由?」
鍾老師咄咄逼人地看著李斌良,嘴唇顫抖著,可以看出,他真的非常憤怒。
鍾老師:「我們當老師的是沒什麼地位,可是,我們有人格,而我鍾育人一向最看重的也是人格,你們的懷疑是對我的污辱……對了,瞧你們調查我的人,難道我還不知道他嗎,就憑他,來居高臨下地詢問我,更是對我的污辱!」
李斌良:「鍾老師,您別生氣,您說的是誰,是苗雨還是任鐵柱?他們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詢問你?」
鍾老師:「這……不是不能詢問,只是……我不解釋,你問他自己就明白了!」
看來,他指的是任鐵柱,這麼說,任鐵柱和這個鐘老師還有一種特殊的關係。
可是,他不想現在說,李斌良也不便追問,只能歉意地說:「鍾老師,我還不知道你說這些,他們可能對你尊重不夠,我向您道歉了。對不起,為了破案,我們可能急了些,可這是命案,我們也是為了早一點把案子破了,請您原諒吧。對了,您是吳穎的老師,難道你不想儘快破案嗎?」
鍾老師情緒稍稍平復下來:「啊……當然,我當然希望儘快破案,把殺人兇手抓住,可是,你們不該懷疑我……對了,李局長,我聽過你的名聲,都說你很正派的,還破過前市長暗殺劉書記的案子,正為此,我才向你發火的。不過,我現在正式向你們提一條意見。」
李斌良:「好啊,您快說!」
鍾老師:「很簡單,我覺得,你們的偵查方向是錯誤的,你們一直在圍繞吳穎的關係進行調查,懷疑兇手是同學或者老師……對了,他們倆還反覆問霍濤的情況,好像也懷疑他。我告訴你們,不可能,我了解霍濤,他可能對吳穎有好感,也可能追求她,或許,他們倆之間也有隱秘的感情,可是,霍濤絕不會殺吳穎,他是我的學生,我了解他!」
哦……
李斌良:「鍾老師,你既然了解霍濤,那你說說,霍濤是怎樣一個人,他為什麼不會殺害吳穎?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和理由?」
鍾老師:「根據和理由就是我對他的了解。他為人正派,學習努力,也知道尊重人,和吳穎的關係很好,他怎麼會殺害她呢?」
或許,從鍾老師的眼光看,這些就是霍濤不能殺害吳穎的理由,可是,對警察來說恰恰相反,這極可能正是霍濤殺害吳穎的理由。為人正派、學習努力的人並不一定就不殺人,殺人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本性上十惡不赦的壞蛋,殺人的形式有多種,其中一種就是激情殺人,或者說叫隨機殺人,就是說,兇手本來不想殺人,因為某種原因,受到了刺激,臨時起了殺人之意,而霍濤極有可能是這種。技術大隊已經檢驗出,吳穎死前有過性經歷,根據屍檢判斷,極可能是初次,那麼,對方是誰?如果真是霍濤,恰恰可能是因為這種關係而發生了衝突,導致命案發生……
不、不可能,這不是隨機殺人,兇手是有準備的,因為,死者的手上纏著膠帶……
這些,都在李斌良腦海中閃過,並沒有流露出來。他溫和地問道:「鍾老師,那你能不能給我們提供一點線索。譬如,你懷疑是誰殺了吳穎……啊,你別有顧慮,儘管說,這屋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會向別人說的。」
鍾老師:「這……我怎麼知道,不過,我看你們應該把調查重點放到校外,去找那些壞人,找那些地痞流氓,只有他們才能幹出這種事,譬如,二明子……」
鍾老師敏銳地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急忙把下邊的話縮了回去。
可是,李斌良是不會放過任何線索的,立刻追問下去:「鍾老師,請說下去,二明子是誰?」
鍾老師不說話了。
李斌良:「鍾老師,看來您還是有顧慮?我覺得,您這個人很有責任感的,對學生也是有感情的,可不能知道什麼不對我們講啊!」
鍾老師急忙地:「不不,我真的沒什麼證據,只是順嘴這麼說。」
李斌良:「那你怎麼沒說別人,偏說這個二明子呢?他到底是什麼人,社會流氓嗎?你怎麼認識這種人?」
鍾老師只好說下去:「這……他原來也在我們學校呆過,和吳穎、霍濤他們一個班,但是,不好好學習,還專門給那些學習好的同學搗亂,後來掇學了,可是,還常到學校搗亂。」
鍾老師的話還沒都說出來,李斌良等了片刻補充道:「他同霍濤或者吳穎發生過衝突,是嗎?」
鍾老師低聲地:「是這樣,他掇學後的一段時間裡,總帶著一些社會混混兒到學校來搗亂,進不來校園,就守在校門外,專門找原來同學的茬兒,還調戲過吳穎,霍濤為此和他打過一架!」
原來是這樣。
李斌良:「這個二明子在哪兒?最近到學校鬧過嗎?」
鍾老師:「沒有,現在,學校很少見到他了。不過,有一次,我和幾個老師在飯店吃飯時碰到過他,喝得紅頭漲臉的,更像個流氓了,聽說,他已經跟黑社會混到一起了。」
黑社會?!
李斌良聽了這三個字,心裡生出非常複雜的感情。擔任刑偵副局長以來,他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和黑惡勢力進行鬥爭,不但打掉了橫行本市多年的鐵昆集團,前年,還在破山陽縣委書記鄭楠妻子女兒被害案件的時候,打掉了趙漢雄集團。正因此,他作為刑偵副局長,一直很重視打黑除惡工作,也覺得,江泉市可能存在少數黑惡性質的團伙,但,象趙漢雄、鐵昆那樣的集團,應該說還沒有,想不到,鍾老師現在說出這種話,他可能沒意識到,這其實是對自己工作的批評。
為此,他不能不問下去:「鍾老師,你說二明子加入了黑社會,你能告訴我,加入的是哪個團伙嗎?」
鍾老師垂下眼睛:「你是公安局長,江泉誰是黑社會你不比我清楚嗎?」
這……
李斌良轉而詢問二明子的情況,鍾老師沒有提供更多的,只是說他在學校混了不長時間就不念了,對其情況並不十分了解。最後,他又用有些歉意地口吻道:「李局長,對不起,我剛才有些過分了,您別往心裡去,也別受我的影響,還是按自己的思路調查吧。你們不是調查霍濤嗎?找到他沒有?我看,你們還是找他本人談一談吧,這樣,事情更容易搞清楚!」
李斌良心裡說:我們是想找他本人,可是,他已經不見了。
鍾老師站起來:「李局長,打擾您了,我還有課,該走了!」
李斌良也站起來:「我送您!」
李斌良送鍾老師離開辦公室,並順著走廊向前送去,準備一直送下樓,鍾老師很過意不去,李斌良說,自己當年也是學生,也在高中上過學,鍾老師也等於是自己的老師,他發自內心地尊重他。
想不到,剛剛走出走廊,迎頭碰上任鐵柱。
鍾老師停下腳步,看著任鐵柱。
任鐵柱也停下腳步,垂著眼睛小聲叫了聲:「鍾老師。」
鍾老師冷淡地應了一聲,向樓下走去。
李斌良一下就明白了他們的關係:他們曾經是師生,不過,從二人尷尬的表情上和鍾老師剛才的話語中,他們的關係並不和睦。
李斌良告別鍾老師回到辦公室,發現任鐵柱正在門外等著,李斌良打開門,把他讓進去,沒等問他有什麼事,任鐵柱就開口了:「李局,鍾老師是不是告我了?」
李斌良:「看來,你心裡很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詢問的時候沒講究方法?」
任鐵柱現出委屈的神情:「這也不能怪我呀,其實,我跟他雖然沒什麼感情,可他畢竟當過我的老師,所以問話的時候我還是很小心的,可是,沒等我問幾遍他就煩了,後來居然說,我沒有資格詢問他,我也有點火了,和他吵了幾句。」
李斌良:「肯定是你方法生硬……對了,你是他的學生?」
任鐵柱:「是,我念高中時,他教過我。」
李斌良:「你們當時的關係怎麼樣?」
任鐵柱遲疑了一下:「一般。」
李斌良:「怎麼個一般?」
任鐵柱:「這……就是一般的師生關係。」
李斌良想了想:「你當時的學習怎麼樣?」
任鐵柱有點不好意思地:「也一般。」
李斌良:「是不是因為你學習成績不好,他不喜歡你?」
任鐵柱:「也許吧。」
李斌良:「後來呢,我是說,你高中畢業後怎麼參加的工作?」
任鐵柱:「這……後來,我考上了電大,畢業後在外地工作兩年,調回江泉了。
李斌良覺得心中有數了,轉了話題:「你覺得,這個鐘老師怎麼樣?」
任鐵柱:「這……還行,事業心也挺強的,對工作也很負責,課也都得好,不是教高三就是教補習班……不過,就是脾氣倔,現在好像比當初更倔了……對了,我們向他了解霍濤的情況,他說什麼也不知道,剛才他沒向你說什麼嗎?」
李斌良:「說了。他說,不可能是霍濤殺的吳穎。」
任鐵柱現出輕蔑的神情:「他知道什麼……不管怎麼說,咱們也得找到霍濤啊!」
是的,任鐵柱說得對,當務之急,是找到霍濤。
李斌良再次把胡學正和沈兵找來,決定兵分三路,第一路,由李斌良帶隊,再去霍濤家,動員其家人提供線索,查出霍濤可能的去向;第二路,由胡學正帶隊,繼續對一高的師生進行調查,查霍濤在校就讀時都有哪些關係密切的同學,從中發現其藏身之所;第三路,由部分刑警隊員和城區派出所,對城區各旅店、飯店、洗浴中心等可以住人的地方進行清查,爭取從中發現霍濤藏身的線索;第四路,技術大隊即刻把提取的物證送往省公安廳進一步檢驗確認,尤其是衛生紙上發現的精液,儘快做出DNA鑑定。部署完後,李斌良親自帶著沈兵和任鐵柱前往幸福鄉霍濤家,苗雨聽說後也要前往,她說,做思想工作女同志能起到男人起不到的作用,李斌良擋不住她,只好讓她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