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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9:04
作者: 朱維堅
李斌良正和一個女人在一起。
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也看不清她的臉,但是,他知道他認識她,熟悉她,知道她和他有著很深的感情,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他們緊緊地擁抱著,互相都產生了要做那種事的強烈欲望,可是,又覺得不應該做,所以都竭力克制著,他們只是擁抱,卻不能再進一步,他清晰地感覺到她柔軟的軀體,隆起的雙乳及充滿欲望的腹部,終於,他和她都克制不住了,欲望戰勝了理智,開始……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
李斌良對這該死的電話鈴充滿了憎恨,他竭力不去理它,想讓欲望繼續下去,得到發泄,可是,電話頑固地、不停地響著,欲望終於不情願地退讓了,他閉著眼睛抓過話筒,放到耳邊,大腦和聲音都非常含混地:「餵……」
胡學正的聲音:「李局,打擾你睡覺了吧,出案子了,江里發現一具女屍……」
什麼……
一切都消失了,女人的軀體,欲望的饑渴,怎麼忽然變成一具女屍?
他終於清醒過來,一眼看到自己睡在辦公室的床上,急忙爬起來,七手八腳的穿衣服,這時,他感到自己的嘴唇怪怪的,好像有一個溫柔、甜蜜的東西貼在上邊,感覺是那樣的舒適,甜美……啊,那是她的嘴唇,昨天晚上,它們曾長時間地貼在一起,過去一夜了,這種感覺還沒有消失。
既是為了爭取時間,也是為了保持這種感覺,李斌良臉也沒洗就出了辦公室。
這時,剛才的夢境又頑強地浮現出來。
他知道,夢境及嘴唇的這種感覺都和昨晚的經歷有關。昨天晚上,他和她第一次有了軀體接觸,他們緊緊擁抱,貪婪地親吻,但是,在他要進一步時,卻被她堅決拒絕了,於是,現實中沒能實現的欲望變成了夢境……
警車出了東郊,駛向江畔,李斌良很快就看到了胡學正、沈兵和刑警們搜尋的身影,還有穿著工作服的法醫,他們正俯身觀察著地上的什麼東西,肯定是那具屍體。看到這種情景,昨夜的溫馨和凌晨的夢境一下全飛走了,代之的是一種即將投入戰場的激情,甚至,他還產生一種興奮感,真的,他真的有些高興,他知道這很不應該,但是,他欺騙不了自己,他真的生出幾分高興之情。
為了避免破壞現場,李斌良把車遠遠地停在一旁。胡學正和沈兵看到他,都匆匆迎上來,陪著他向屍體走去。沈兵邊走邊介紹著,語氣儘管努力保持平靜,李斌良還是感到了他無法掩飾的興奮。
「……死者是個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身分不詳,我們已經對附近進行了搜查,沒發現什麼,她不可能是在附近入水的……啊,法醫已經初步檢驗過屍體,死因暫時還不能確定,不過,死者的身上有一些輕微外傷……你放心,我們一定破案……」
屍體就在前面了,一股腐敗的臭味飄過來,這時,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刑警走上來:「李局長,別看了,太難聞……」
是新調到大案中隊不久的刑警任鐵柱,他一臉關切的表情在看著他,阻攔他再往前走,可是,李斌良並不領情,使勁一撥他的手,大步向屍體走過去。
命案必到現場,到現場必親自查看屍體。這是李斌良擔任刑偵副局長以來給自己定的紀律。對一個指揮員來說,這好像沒有十分的必要,因為,有偵辦案件的刑警,有技術人員,法醫也會寫出詳盡的屍檢報告,可是,李斌良在實踐中體會到,無論是偵查員還是指揮員,親眼看到屍體和坐在辦公室里聽法醫屍檢報告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因為,你在現場看到的不僅是屍體,而且,你的心理、神經還會受到一種強烈的刺激,會感覺到一些聽報告看材料而感覺不到的東西,同時,指揮員這樣做,還會使破案的下屬們感到你的責任心,從而激發他們的破案積極性和緊迫感。
因此,當任鐵柱阻攔他的時候,他心中產生一絲反感。他認為,任鐵柱這樣做,一定當前的形勢有關,和自己目前的形勢有關。這年頭,人們在這方面都太敏感了,自石局長調走,自己主持全局業務工作以來,好多人已經把自己看成是未來的公安局長,各種關注、關心、關懷也格外的多起來。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們的想像和傳說落了空,會怎麼對待自己。
屍體就在眼前了,一股令人從心理和生理上都排斥和反感的氣味立刻無法阻隔地撲過來。
李斌良不是第一次聞到這種氣味了,現在,他甚至聞得出,屍體雖然已經有點腐敗,但是,還不是很嚴重,還可以忍受……
錯了,對一個刑警和一個刑偵副局長來說,還有不能忍受的氣味嗎?
李斌良走到屍體跟前,彎下身去,沈兵匆匆走上前,把蒙屍布掀開,這時,腐敗屍體的氣味猛地增大了,毫不誇張地說,李斌良真的差點被熏個後仰。
這時,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手上拿著一卷衛生紙,太及時了,他想都沒想地一把抓過,捂在嘴和鼻子上,並感激地扭頭看了一眼。
還是任鐵柱,他正在關心地看著他。
李斌良向任鐵柱點點頭,向屍體俯下身去,剛才的高興的心情立刻消失了。
因為,他無法再高興,他面對的是一具屍體,一具在江水中浸泡過的屍體,其形態模樣之醜陋難以描述。
但是,死者的面貌仍然依稀可辨:她是個女人,看上去年紀還很輕,只是由於在水中浸泡了較長時間,身體和面部都腫脹得失去了原形。她沉默著躺在草地上,一綹散亂的頭髮遮擋在前額,面部毫無表情地對著李斌良。她的眼睛雖然閉著,可是,李斌良卻感到她的眼球在眼皮下審視著自己,好像有話要對自己說,又好像無話可說。人死為大,這句話真是真理,此時,這個沉默的屍體躺在你面前,顯得那麼的嚴肅,那麼的沉重,使你的心中不能不生出幾分尊敬。
沈兵把蒙屍布往下掀了掀,李斌良看到了死者的衣服,上衣是件很普通的女式襯衫,看上去,不像有錢人家的孩子,裸露的脖頸處有幾處不明顯的於傷……
「乳房部位還有幾處這樣的痕跡,法醫說,極可能是掐扼傷,不過,還需進一步檢驗。」
李斌良聽著沈兵的介紹,默默地思考著:她是誰?是誰家的女兒,誰的姐妹,誰的戀人?她是為什麼死的,是自殺,還是他殺?從這些掐扼傷上看,極可能是他殺,那麼,兇手又是誰……
李斌良繼續往下看去,沈兵把蒙屍布又掀了掀,這時,他看到了死者的手,手也被水浸泡得腫脹起來,手上沒有戒指什麼的,李斌良又仔細地查看掌心,沒有找到老繭子,看樣子,不是經常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哎,這是怎麼回事……
死者的手腕上,有清晰的勒索痕跡。
沈兵:「啊,她手腕上捆著膠帶來著,技術員已經拿下去了,當作物證保存起來……」
什麼?手腕還捆著膠帶?這麼說,是他殺無疑了?那麼,這個被害人是誰……
沈兵又在旁開口了:「法醫說,她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極可能在十八歲至二十三歲之間,不像體力勞動者。死亡時間要進行解剖檢驗才能確定!」
李斌良仍然沒有說話。說起來,刑警當了好幾年了,命案沒少見,比這大得多的也破過,可以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但是,此時他仍然感到沉重,這裡除了一條生命消逝而造成的心理感覺之外,更多的還是職責所致。近兩年,上級提出了命案必破的口號,基層公安局的刑偵工作成績,很大程度上和命案偵破情況聯繫到一起,目前這種特殊的時期,這起命案無疑是對自己的一個考驗。
這起案件一定要破!
報案人老於一看就是干粗活的人。儘管發現屍體好一陣子了,他還是驚魂未定,在李斌良詢問時,他語無倫次地說:這條江從西向東流,在這裡形成一個徐緩的轉彎,他是偶然發現這裡有魚的,就悄悄告訴了幾個好朋友,來這裡下網,今天起個大早來起網,當時,他感到手上的網很沉,還以為網到了大魚,誰知……真是倒霉透了……
聽完報案人的講述,李斌良把目光望向胡學正和沈兵,沈兵正想再說點什麼,又急忙住口,捅了一下胡學正:「胡大隊,你匯報吧!」
胡學正咳嗽一聲:「沒什麼匯報的。屍體肯定在水中泡過很長時間,而江水是從西向東流的,因此,一定是從西邊衝過來的,我已經派人沿江搜索,尋找她入水的第一現場。」
措施基本正確。李斌良沉吟了一下,又叮囑胡學正和沈兵,搜索和調查一定要過細,不能遺漏任何可能的物證,在搜查的同時,還要注意對附近居住、過往的群眾進行走訪,努力發現目擊者,又指示法醫和技術員抓緊解剖屍體,注意現場物證的提取,然後就離開了現場。作為指揮員,他不能局限於這裡,要調動起能調動的所有力量參戰。在返回局裡的路上,他先給治安副局長打了電話,把情況向他通報了一下,請他通知城區幾個派出所的所長和主管治安的副所長到局裡開會。
做完這一切後,他清晰地感到,一種熟悉的、令人刺激的興奮感從心底升起,向四肢和全身擴散。
每有大案發生,他都會產生這樣一種感覺。
這是一種臨戰的感覺。
可是,在這種熟悉的感覺中,還隱隱夾雜著一種不安。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難道,又是直覺在起作用?難道,這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難道,這又是一起影響自己命運的案件?
如果是的話,那麼,它是積極影響,還是消極影響?後果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你要小心,現在,你正處於關鍵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