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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8:26
作者: 朱維堅
蔡局長和李斌良不約而同的第一個反應是:給劉書記打電話。
但是,當蔡局長找出劉新峰的電話號碼,撥打手機時,傳來的是:「您撥打的手機已經關機或不在服務區內。」同時,傳呼也打不通。
他們想起,本市到省城五百多公里,中間有一道高高的山嶺,信號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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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省廳報告?向劉書記參加的大會報告?這……目前,這只是一種判斷,如果判斷有誤,造成大會混亂,那誰承擔得起呀……再說,只知道劉書記去省里開會,具體在哪裡開,並不知道……問市里?那十有八九要驚動魏民。
只有一條路可走,立即派人去省城,尋找劉書記,千方百計保護他的安全。
李斌良要親自前往,帶上吳志深和沈兵、大熊。
蔡局長完全同意李斌良的意見,立即通知三人回局。見到吳志深等人,只對他們說:「你們三個跟李大隊長去執行一項重要任務,具體是什麼任務,他會在適當的時候告訴你們。我只對你們說一句話,這個任務非同尋常,你們一定要絕對服從他的指揮,並絕對保密。不經批准,不許單獨行動!」
十幾分鐘後,他們駕著蔡局長的「三菱」出發了。
到了車上,吳志深、大熊和沈兵都問什麼任務,李斌良只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吳志深問了幾遍不得要領,禁不住生起氣來:「怎麼,連我們幾個都信不過呀,要是信不過,就別帶我們來!」
李斌良心裡有些歉意,可任務重大,還是沒有告訴他們。只對他們說:「你們記住蔡局長的話就得了,要絕對服從我的命令,我讓你們幹什麼,你們就幹什麼,不讓你們幹的,絕對不許你們干!」
李斌良上路不久,蔡局長又接到了秦榮的電話。他有幾分興奮和緊張地報告說:「蔡局長,我們查到了一些線索!」
「什麼?」蔡局長思緒還在剛才的事件中,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線索?」
「餘一平案件哪!」秦榮的聲音傳過來:「鐵忠剛才想起來了,那天晚上,在紅樓不遠的路旁,曾停著一輛省城牌號的轎車!」
「什麼?」蔡局長的心裡畫個問號:「你讓他說話!」
電話里遲疑了一下,鐵忠的聲音傳過來:「這……這個,蔡局長,這幾天,局裡讓我反省,我就一直琢磨這事……剛才我想起來了,余副政委失蹤那天夜裡,紅樓外面……好像停著轎車!」
蔡局長聲音嚴厲起來:「你說清楚,什麼『好像』,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片刻,鐵忠改變了腔調:「有,蔡局長,是有這麼一輛車,好像是輛『桑塔納』,具體牌號我沒記清,可打頭的號碼我注意了,真是省城的!」
秦榮的聲音又響起來:「蔡局長,情況緊急,我馬上就去省城調查,向你報告一下!」
這……蔡局長急忙道:「你不要這麼急,你現在在哪裡?咱們商量一下再去!」
秦榮:「不用了,要爭分奪秒,好不容易發現這個線索,去晚了耽誤了,我現在就上路!」
蔡局長:「這……你一個人恐怕不行吧,我再派兩個人給你……」
「不用,」秦榮說,「就是查輛車,用不了那麼多人,我先到省廳找五處,再通過他們找交警總隊……這不需要很多人,鐵忠在我身邊,就帶著他吧……好,再見,我們馬上出發!」
電話斷了,蔡局長再打,秦榮的手機已經關了。
電話鈴再次響起,蔡局長急忙抓起,卻是胡學正打來的:「蔡局長,我有事向你報告,我現在要去省城……」
蔡局長臉陰如鐵,好一會兒才把耳畔的話筒撂下,嘴裡喃喃吐出幾個字:「都去了,都去了……」
沉吟片刻,他又拿起話筒,按了幾個號碼:「雷明嗎?趕快到我的辦公室來……有急事,秦榮和胡學正他們都出動了……我攔不住他們,你快來吧……」
其實,在秦榮給蔡局長打電話時,他的車已經離開市區好遠了。他所以報告蔡局長,也是留一手,給自己出現在省城找個正當理由。
車裡只有他和鐵忠兩個人,他親自駕車。鐵忠坐在旁邊。
上車後,鐵忠一臉喪氣,嘟嘟囔囔個不停:「秦局,你這是幹啥呀,你讓我撒謊我也撒了,為啥偏得拽著我呀!我正在反省……我大哥說了,不讓我攙和你們的事……你還是讓我下車回去吧,你要幹啥自己去干吧!」
秦榮眼睛看著前方,冷笑一聲說:「在家聽你哥的,在公安局得聽我的,當警察就得服從命令。車已經上了,下去是不可能了!」說著話心裡還暗罵鐵昆:「媽的,到這時候,你還想留一手?休想,要完咱都完,誰也別想閃開身子!」
鐵忠:「可咱們這到底是去幹啥呀?」
秦榮:「沒啥大事,咱們去會你大哥!」
鐵忠:「我大哥?他在哪兒?去會他幹啥呀?」
秦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鐵昆的車就在前面,在幾十公里外,正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疾駛。
這回,換了一輛轎車。因為李斌良、吳志深、大熊和沈兵相繼撤離了監視,他出城是件很容易的事。其實,即使有人監視,他也照樣行動自由,只不過身後跟著尾巴有點煩人罷了。他暗暗冷笑:媽的,秘密監視,秘密個屁,你們的行動早有人告訴老子了!
車上除了他和司機,還有兩名身強力壯的漢子,都是亡命徒,他的死黨。他們都帶著傢伙,在腰裡和車後放著。
除了這些,鐵昆還帶了一件東西,那是一個沉甸甸的密碼箱,裡邊全是成捆的人民幣。他已經做了兩手準備:是死是活這一下子,到省城幹上一把,形勢好,就回來繼續當人大代表,當企業家,當大爺,形勢不好,就腳底抹油,溜他娘的……先去香港,然後再轉道出國,去美國、英國……先跑出去再說。這就是有錢的好處,出國手續早辦好了!媽的,那姓李的跟老子斗,真是可笑!
也許,這一去再也回不來了。一想起這個,他的心裡也生出一種複雜的感情……說起來,這城市雖不大,可是屬於自己一方土地呀,多年來,自己已經習慣了做它的主人……什麼書記、市長,屁!其實,在這裡很多事情是我鐵昆說了算,魏民算個屁,他那市長是表面的,位置是他坐著的,可我讓他幹啥他敢不干?其實,我鐵昆才是市長,他只是我的一條狗!
可是,還必須有這條狗,沒有這條狗,自己也就什麼事情也辦不成。當然,可以另外找一條,可那需要時間,需要選擇,最好還是讓魏民繼續幹下去。如果紀雲龍幹掉劉新峰,事情還不敗露,魏民當上市委書記,那就一切如願了。書記終究和市長不一樣。其實,就在過去幾年,自己在很多時候不得不收斂些,顧忌的不就是魏民上邊還有一個人嗎?因此,這回一定要成功,把劉新峰幹掉,讓魏民當上書記,把案子壓下去,再把紀雲龍幹掉滅口,那就一切太平無事了,而且,自己的事業還會進入一番新天地。
他想得很美,可心裡總是有點不安,總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他知道,自己要想安全,就必須保住魏民,必須讓他當上一把手。為這,他沒少往上跑,也沒少替他花錢,原本已經活動得差不多了,可不想地委在年初換了一把手,形勢就變了,那個趙民生先是借著交流公檢法領導幹部的機會,派來蔡明臣到本市當公安局長,現在風已經吹出來了,劉新峰很快將是本市的一把手。媽的,這個趙民生,他是禍根,他不來一切風平浪靜,他這一來,一切都不對勁了。對了,應該殺掉他!
當然,殺地委書記是件大事,那可不是說干就乾的。眼前要對付的是劉新峰和李斌良。殺掉劉新峰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可那個李斌良難對付。他官不大,卻比公安局長都狂,咬住毛滄海的案子不撒口,硬是牽出這麼多事來……他媽的,姓毛的他也沒長腦袋,我鐵昆在這裡經營多年,好不容易打出一片天下,能容你插足嗎?說起來,他也太幼稚了一點,那天晚上,還約自己喝酒談判。可他根本不知道,紀雲龍就要在當晚除掉他。為了摸清他的行動,也是想看看他死前的樣子,自己欣然赴約了,在酒桌上,一切都答應了他,他樂呵呵地走了,不一會兒就見了閻王……這事也怪魏民,自己已經在本市立穩了,你怎麼又整出個毛滄海來?一個外地人,到本市來搶我的飯碗,我能讓他嗎?老子明白,你是收他錢了,肯定收得不少,可你他媽講不講交情?老子跟你是多少年的來往了?難道他毛滄海一個外來人,幾個錢就打動你了,逼得我下殺手……對了,還有毛滄海弟弟那回事,本來已經跟法院說好,重重判他,可魏民卻跟自己對著幹,便宜了那小子,肯定又是收人家錢了……活該,這回牽上你了,這也叫自作自受!
鐵昆瞥了車裡的那三個人一眼。這三個都是心腹,打打殺殺都是好手,下手也都夠狠的,有他們三個,應該對付得了紀雲龍。再說了,已經通知秦榮了,要他也來。一根線上的螞蚱,誰也躲不了清淨,遇到事就要一齊上,團結就是力量嘛……
想到這裡,他扭頭對三個手下問道:「怎麼樣,心跳得勻不勻?」
「嗐,大哥問這幹啥?你還不知道我們哥仨嗎?你放心吧!」
「只要大哥一句話,叫我們干誰就干誰!」
「媽的,不就是一條命嗎?我把它交給大哥了!」
聽了這些話,鐵昆很滿意,也稍微放了點心。他讓司機加快速度,義無反顧地奔向省城。
鐵昆已經別無選擇。此時此刻,他惟一牽掛的是弟弟鐵忠,他知道自己都幹了什麼事,知道這些事如果敗露,自己會是什麼下場。特別是毛滄海的事發生後,他的內心深處的不安全感越來越強,被一種深深的憂慮和恐懼纏住。他不願意弟弟步自己的後塵,想給他安排另外一條道路,一條平安穩妥的道路。他告誡鐵忠少攙和自己的事是真誠的,讓他學李斌良也是真的……然而,現在看,自己的願望很難實現,鐵忠不是那種人,他學不來李斌良……這怪誰呢?!
嗐,男子漢大丈夫,別婆婆媽媽了,這時,自己的大事要緊,顧不上他了,一切都隨他吧!
鐵昆雖然這麼想,可心中仍然少有地生出幾分傷感。
鐵忠此時也在這條路上,也在一輛轎車裡,與他的哥哥相距幾十公里。
車上還有一個人,當然是秦榮。他在親自駕車。
一路上,鐵忠好像渾身發癢似的動個不停,老是說:「秦局,你就讓我下車吧,我不能蹚你們的渾水,我還年輕,我還要當警察,你讓我下車吧……」
秦榮眼睛盯著前面,冷笑道:「你還想當警察?告訴你,只要李斌良活著,你是別想在公安局幹了,他饒不了你……跟你說吧,咱們這次行動,就是為了對付他!」
鐵忠一愣:「秦局,你……你說,要對付李大隊……這,我更不能攙和了,他雖然對我有點那個,可他人不壞,我不能對付他。你讓我下車吧,你的事我不攙和,也不往外說,你讓我下車吧……」
前面出現一條岔路,秦榮打了一下方向盤,轎車駛了過去。
這條路很僻靜,路也不好走,轎車顛簸起來。鐵忠又叫起來:「秦局,你放著好道不走,怎麼往這條路上開呀……」
秦榮:「抄近兒!」
可是,只走了幾里路程,車晃了一下停下了。秦榮一拍方向盤:「媽的倒霉,這回你如意了,下車吧!」
鐵忠下車:「這……真是,我剛才要下車你不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讓我咋辦?」
秦榮:「別說了,車修好我送你到公路上,幫你找車回去……去,到尾箱把那大號扳子拿出來……」
鐵忠走向車尾箱,打開,尋找大號扳子,可沒看見,邊尋找嘴裡邊問:「秦局,大號扳子在哪兒呢?沒有哇……」
大號扳子就在秦榮的手裡。他悄悄走到鐵忠身後,猛然將扳子掄起,砸在鐵忠的後腦上。
鐵忠一頭扎進尾箱裡。
蔡局長辦公室內。
蔡局長和雷副局長面色嚴峻站在辦公室里。
李斌良他們出發後,由雷副局長帶幾名弟兄接替監控鐵昆,可他們很快發現鐵昆不見了,正在尋找,接到了蔡局長的電話,急急趕了回來。
沒等蔡局長把情況介紹完,雷副局長就急了:「那還等什麼,趕快採取行動啊!」
蔡局長輕聲說:「找你來,就是為這個。劉書記去了省城,李斌良他們去了省城,秦榮也去了省城,鐵昆失蹤了,他一定也是去了省城,胡學正也去了省城。我看,省城要出大事啊,李斌良他們力量太弱,需要支援。我決定親自跑一趟,你留在家裡主持工作!」
「這怎麼行?」雷明大嗓門又響起來:「這事得我去,你是局長,帥不離位。再說,我也比你年輕一點,我早就想見識一下這幫王八蛋的真面目,這回就讓我跟他們面對面斗一斗吧!」
蔡局長眼睛盯著雷副局長,穩穩地握住他的雙手:「雷明啊,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去的,情況緊急,咱就不來虛的了。李斌良是個好樣的,可他力量太弱,我很擔心他會不顧一切地跟他們斗,那很危險,你要儘快趕去,和他取得上聯繫,幫助他,要盡一切努力保證他安全!」
雷明發誓般大聲道:「你放心吧,我和你想得一樣……嗐,李斌良他們就穿著便衣去的吧?」說著罵起來,「從去年到現在,咱局已經寫了幾回報告了,要錢買防彈衣和防刺衣,魏民總是說沒錢,還說那東西沒用,這麼多年也沒出過什麼暴力事件。媽的,他根本就沒把警察的命當回事啊……蔡局長,你放心吧,就是拿我雷明的命換他的命,我也干,就是我死了,也要保證他的安全!」
蔡局長急忙堵雷明的嘴:「你說些什麼,我要你也安安全全地回來!」
雷明道:「你放心吧,我雷明當了三十多年警察,當了二十多年刑警,什麼危險沒經過,好幾回死神都到了頭頂上,可又飛走了!」轉身走到門口又轉回來。有點遲疑地看了看蔡局長,眼睛垂下來低聲說:「不過,我兒子的事,不知你知道不知道……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希望組織上能……」
雷明說到這裡臉紅了,像辦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因為他一輩子從沒向組織提過個人要求,不習慣這樣做。他的眼睛出現了淚光……蔡局長又緊緊抓住他的雙手,聲音顫抖著說:「你放心去吧,孩子的事兒我一定想辦法解決……我來的時間短,等內部理順後,要集中精力抓一抓警心工程,不能讓咱們弟兄流血又流淚!」
雷明:「那我就放心了!」隨即改換了堅定的口吻,抬起頭道:「蔡局長,你放心吧,我雷明一定完成任務。再見!」
雷明向後退了一步,兩位局長互相望著,不約而同雙腳一磕,將右手舉到頭側。雷明隨即轉身走出辦公室。
蔡局長跟出辦公室,見雷明的身影迅速走出走廊,他又回身走到辦公室的窗前,見雷明上車,車子迅速離去。
蔡局長一個人站在窗前,自言自語地說:「都去了,都去了……一切,該結束了!」
隨著車影的消失,他忽然感到心裡空落落的,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難以把握眼前的一切。他無法預測,在省城會發生什麼事,但他知道,那將是一場生死搏鬥。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將話筒抓到手中,聽到一個不很熟悉的聲音,但馬上就知道是誰,迅速回答道:「對,他們都去了省城……我馬上和雷副局長聯繫,你們一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