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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5:38
作者: 朱維堅
李斌良和殺手一樣,知道早晚要和他碰面,要進行一番殊死的戰鬥,為了這一天,他必須做好準備。
可是,又半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沒有一點線索。就在他暗暗著急的時候,一天下午上班不久,大隊值班室的一個弟兄匆匆跑進辦公室報告:「教導員,有求救電話……」
電話里是一個年輕女聲,外地口音。她在電話里說,她叫黃秀秀,目前在「黃色一條街」的紅樓里,是個三陪女郎。但,她是被人以招工的名義騙到這裡的,一進紅樓就失去人身自由,被強迫賣淫,還遭到輪姦,收入也全被老闆占有,還不許她離開。最後,她哭著說:「在這裡,像我這樣的姐妹還有好多……我上午打過一次電話了,你們一個同志接了,可不信我的話,求您發發慈悲,快來解救我們吧……」
電話到這裡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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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被電話里說的一切震動了。他早就聽說過「黃色一條街」不是好地方,知道紅樓是鐵昆開的,什麼事都干,只是投鼠忌器,也沒有直接證據,無法介入,這回機會終於來了。
放下電話,他扭頭問值班民警,上午是誰接的電話,為什麼不報告,不採取措施,值班民警支支吾吾地不說,再三追問下,才不得不說出是胡學正接的,接後說是報假警,沒理睬。
李斌良十分氣憤,接到求救電話不予理睬,還說是報假警,這是什麼警察,報警的人會怎麼想?可氣憤歸氣憤,卻不能當著別的同志說。他把憤怒壓下去,轉到這個電話上,心情激動起來:如果能從此人手,查處「黃色一條街」、打擊一下鐵昆固然是快事,或許,還可以從此入手,查到毛滄海案件的一些線索,從而牽出殺手。
但是,經過幾個月的磨礪,李斌良已經不是剛到刑警大隊的時候了。放下電話後,他沒有急於行動,思考後,先找到秦副局長匯報,聽取指示。
秦副局長聽完良久沒有說話,最後,在李斌良的催逼下,帶他走到蔡局長辦公室,讓他直接向蔡局長報告。
蔡局長邊聽李斌良的匯報,邊手揉著左胸,臉色十分難看。匯報還沒聽完,他已經有點堅持不住了,從抽屜拿出一個藥瓶,困難地說:「我心臟不舒服,實在堅持不住了,你們研究著辦吧,看怎麼辦好就怎麼辦……」
蔡局長謝絕關心,擺著手把他們趕出辦公室。
出來後,李斌良問秦副局長怎麼辦。秦副局長沒好氣地說:「他不是說了嗎?你們研究著辦吧!」
秦副局長也不管了。
李斌良明白,兩位局長都是怕擔責任,才採取了這種態度。因為他們知道,「黃色一條街」輕易動不得,搞不好就得挨批,自己最好也裝作沒這回事……可他不能,他揮不掉那年輕姑娘的哭聲,那充滿希望的懇求。終於,他下了決心:不行,我一定要管,我不能看著這種事不管,你們不是讓研究著辦嗎,我們就研究著辦。
李斌良先把吳志深找到辦公室,問他的意見。吳志深聽後皺起眉頭,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報假案?」
他居然和胡學正一樣的態度。李斌良不高興地:「胡學正這麼說,你怎麼也這樣?有假案的可能,但萬一是真的呢?難道我們就置受害人的求救於不顧?」
「不是,」吳志深急忙解釋道:「你聽我說,這事還真不能怪胡學正,現在報假案的就是多,你忘了,前幾天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有賣淫嫖娼的,可帶幾個弟兄去了一查,根本沒這回事,還讓人給反映到市領導那裡,挨了批評……我這是為你著想,紅樓的主人是誰你也不是不知道,弄不好,打不著黃皮子惹個滿身臊。依我看,蔡局和秦局都往外推,咱為啥當這大頭?」
聽了這話,李斌良心沉了下來。他知道吳志深說得對,他也是為自己好,自己也完全可以像蔡局長和秦副局長那樣推開不管。可是,自己的心能平靜嗎?
這時,門被人推開,是胡學正,一副欲進又退的架勢,李斌良見狀忙問有什麼事。
胡學正看看吳志深,然後陰沉著臉對李斌良說:「我接受批評來了!」
李斌良一愣:「什麼批評?」
胡學正搭拉著眼睛:「我說教導員,您總是講,有話說到當面,這回怎麼裝起糊塗來了?對,上午我是接了那個電話,確實沒報告,可我沒別的意思,就以為它是報假警……再說了,就是真有這事你處理得了嗎?好,現在我向你檢查,而且將功補過,你說句話,該咋辦,要是查,我馬上帶人去紅樓,查他個底朝上。不過醜話說到前面,出了問題可不能光讓我一人兜著!」
吳志深在旁鼻子哼了聲,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李斌良聽了雖不高興,也覺得他的話有幾分道理,想了想對胡學正說:「那好吧,正好咱們三個都在,現在就研究,這事該咋辦?不過,無論有什麼理由,對群眾求救我們都不能袖手不管!」
胡學正鼻子哼了聲:「我也沒說不管哪,那就管唄,我聽領導的,現在你主持刑警大隊工作,你說咋干就咋干!」
吳志深實在忍不住了:「你這是啥意思?什麼主持工作不主持工作?有責任大夥負,幹啥分得那麼清楚?好,我先表態,干,今天晚上咱們就行動,把紅樓查個底朝天,出了問題,我絕不推諉!」
胡學正斜了吳志深一眼,冷笑一聲:「這話誰不會說?依我看,要行動就快,為啥非要等到晚上?等著跑風啊?咱們馬上行動!」
胡學正說著就要往外走,李斌良連忙把他攔住。此時,他反而冷靜下來。因為他知道,公安局裡有一些人和「黃色一條街」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鐵昆的威焰更使人不能不三思而行。年初就出了這麼一件事:治安大隊長接到舉報,帶人去抓賭抓嫖,結果走漏了消息,不但撲個空,還被鐵昆告到了市里,市領導追究到局裡,態度非常嚴肅,直到撤了治安大隊長的職才作罷。因此,今天這事是要管,但確實需要慎重。為此,他想了想說:「咱們別義氣用事,你們說得也對,是應該慎重,我再考慮考慮吧!」
胡學正冷笑一聲:「你看,我說馬上行動吧,你們又……好,我可有言在先,如果行動晚了跑風透氣,可不能怪我,本來我在有些人的眼裡就不可靠,把啥事都算到我身上,那可受不了!」
胡學正說完扭身出去,重重地關上了門,卻把話留到屋子裡,留到兩個人的心上。李斌良的心跳加快了,他看了吳志深一眼,見他的黑臉已經泛紫。
李斌良低聲地:「咱們倆的話你是不是跟誰說過?」
吳志深:「這,沒有哇……」
李斌良聽出他的口氣不太肯定,就嚴肅地說:「吳哥,咱倆好是好,可這是個大事,真要傳到他耳朵里,咱們可太被動了,今後的關係也更難處了,如果再傳出去,影響就更壞了!」
「這……」吳志深撓撓腦袋,看看李斌良的眼睛,終於說了實話:「有一回,我喝了幾口酒,實在忍不住,跟秦局說了兩句……」
嚴重了。李斌良的心跳得更快了,語速也加快了:「你……你怎麼跟他說呀?你不知道他們倆的關係嗎?肯定是他傳過去了!」
吳志深:「這……不能吧,我也沒說透,只是話里漏出那麼點意思,還是秦副局長他先提起來的,他有一次碰到我,好像有意對我說:『學正的事真奇怪,殺手為什麼要殺他呢?為什麼失手了呢?』我就順著他的話說了句:『你搞了這麼多年的刑偵,不比我明白!』我就說了這麼一句,真的……哎,他平時跟胡學正挺好的,是不是有意試探我呀……媽的,我他媽上當了!」
吳志深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胡學正真的知道這件事,產生想法,肯定是秦副局長傳過去的,他們倆的關係在那兒擺著呢……還好,吳志深沒多說,胡學正也抓不住什麼,還有迴旋的餘地……不過,這事還真得琢磨琢磨,是啊,就算殺手真要殺他,那動機是什麼呢……當時,自己正在金嶺開展工作,他卻在本市來了這一手……這……莫非……
剛剛平靜的心又跳了起來,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媽的,莫非是調虎離山,通過這一手,把自己從金嶺引回來?這麼說,金嶺那裡還是有問題,自己的行動使他們害怕了,看來,金嶺還得去……
可是,調虎離山也罷,為什麼刺殺胡學正失手呢?是不是不想傷害他,只是造成聲勢。那麼,又為什麼不傷害他……
只有一種解釋,他們是……
儘管心中早有這樣的想法,可到現在才更為明確,然而,他有點不敢往下想。因為,一切都是推測,沒有證據。
吳志深在旁輕聲地:「斌良,你在想什麼?」
李斌良看看吳志深擔憂的臉色,說出了心裡話:「我想,咱們還應該到金嶺去一趟,把那邊徹底查透。我總覺得,殺手和那裡有關,十有八九是那裡人!」
「這……能嗎?」思考片刻,吳志深眼睛閃了閃,還是同意了李斌良的意見,邊想邊說:「對,你分析得對,過些日子咱倆一起去……不過,眼前紅樓這問題該咋解決呀?我看,咱們動吧?!」
李斌良思考著慢慢搖搖頭:「動是要動,可要想個萬全之策……你先忙別的去吧,讓我再好好想一想!」
吳志深狐疑地看了看李斌良走出去。
是的,眼前需要解決的還是紅樓的事,那裡有人在等待解救。其實,李斌良已經在心裡做出決定,紅樓的事一定要管,要是不管,那他就不是李斌良了。他一定要行動,必須行動。但,行動要講究方法策略……
下班前,他找到本隊的內勤,從罰沒款中借了兩千元錢。
晚上,吃過飯後,李斌良開始翻柜子,不時拽出幾件更衣,往身上比劃著名。妻子不明白地問他要幹什麼,他只說要出席一個場合,要換套拿得出的行頭。平素對穿著打扮很隨便的他忽然這麼鄭重其事地挑選衣服,使王淑芬也來了興致,就幫著從柜子中選了一套淺色的休閒裝。他穿在身上對著鏡子看看,覺得確實比平時精神多了,好像換了一個人。王淑芬在旁看看,也忍不住抿嘴露出笑容。最後,他又找出一副墨鏡卡在眼睛上。女兒看得拍著小手叫起來:「噢,爸爸變嘍,爸爸變流氓嘍,爸爸不是爸爸嘍……」
李斌良對女兒的反應很滿意,因為只有這樣別人才不好認出自己。他又打個榧子,吹著口哨,一副瀟灑的樣子走出家門。
看著李斌良的背影,王淑芬的心中生出一種少有的滿意。這時,她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他的。雖說他有很多缺點,但人誠實,可靠,有才華,這是人們對他的共同評價。而且,他長得一表人材,雖然不是十分英俊漂亮,但那種自信、堅定和書卷氣,便他顯得與眾不同。自調進公安局、特別是當上刑警隊教導員後,他的身上又增加了幾分陽剛之氣,有時覺得他好像變了個人,這也使他更吸引人,更有魅力。她還覺得,他的身上有一些非常寶貴的潛質,這也是她當初選擇他的原因。只是,她也感到,他的這種潛質有很多不確定性,也可能招來禍患。他在有些方面還十分幼稚,不成熟,甚至像個大孩子,有時太較真兒,太犟,太愛激動,並且動真感情,對生活缺乏一種理性的態度,不善於保護自己,這對他的仕途是十分不利的。特別是,他總愛思考問題,很多看法和觀點還與眾不同,這是很危險的。還有,他還愛寫詩,這已經為他惹過禍,可他並沒有接受教訓,現在雖然寫得少了,可有時仍然劃拉一些東西。這些,都使人感到不安全,今後,自己要多下點工夫,改變他,如果成功,那就十全十美了。自己有決心、有信心,先從勸他不再寫詩開始。
想到這裡,王淑芬心中生出一種柔情,自言自語地說:「哼,你呀,哪知道別人為你操的心!放心吧,我一定讓你改掉那些壞毛病,讓你有大前途!」
她被自己的心思所感動,覺得心裡熱乎乎的,眼睛也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