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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4:50 作者: 朱維堅

  李斌良用鑰匙剛一打開門,就聽到屋裡女兒歡快的笑聲傳過來,接著又聽到,屋裡還有另一個人的笑聲,這笑聲雖然已經顯得蒼老,但,是那麼親切,那麼動人,他的心忽地熱了,一邊換拖鞋,一邊大聲叫起來:「媽——媽,你啥時來的……」

  「奶奶,我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

  女兒歡叫著跑過來,撲到他的懷裡。李斌良抱起女兒,眼睛卻向她的身後看著,看到了母親那親切的笑臉,那塵霜染白的頭髮。不知為什麼,一種酸溜溜的感情從心頭生起,喉嚨堵塞了,眼睛也濕了。他急忙把臉伏在女兒的胸前,佯裝與女兒親近,擦去淚水。

  想不到,竟在這時見到了母親。一時,他好像回到了兒時,在外面受了苦或受人欺負後回到家裡,看到母親的笑臉,滿腹委屈一下湧上來,撲到母親懷裡哭上一場。可現在不能,自己是大人了,應該撫慰母親,而不應向母親傾訴,讓她老人家擔驚受怕了。想到這,他又覺得對不起母親。算起來,負責刑警大隊工作三個多月了,只顧忙工作,一次也沒有回去看她老人家。現在,母親自己來了。

  母親急急地把他拉到客廳,借著窗子的亮光反覆端詳他頭上已經拆了繃帶的傷口,眼裡漸漸有了淚光,見沒有大礙,才舒一口氣忿忿罵道:「該死的惡賊……別的地方沒事吧……」當她確認兒子真的一切還好,才身子一軟坐在沙發上,擦起眼睛。「這兩夜淨做噩夢……村里不少人都說,市里出了個大惡賊,專門殺人,已經殺好幾個了,殺人時,一刀捅進心口窩……還有人說,你們刑警大隊有個領導差點被車撞死,還說姓李……問你哥哥他們,說不是你。不是你這頭咋整的?我知道他們騙我,說啥也要來……」母親說著說著擦起了眼睛。

  母親的淚水使李斌良心裡很難受。一方面,是母親惦念兒子那顆心讓他感動,也難以承受;另一方面,他也意識到,如果那天夜裡自己真的倒地不起,對母親的打擊將有多大,也更加痛切地感到林平安一家人的痛苦。同時,從母親的話中他也意識到,這三起案件已經在社會上造成極大的影響,直接影響了群眾的安全感。他又在心裡暗暗發誓:案件一定要破,兇手一定要抓獲。不破案我就不是母親的兒子!

  母親擦著眼淚,雙手抖抖簌簌地打開一個小包,從中拿出一塊紅布做成的東西,李斌良一時認不出是什麼:一塊紅布,裁剪成不規則形,上邊還用黃線繡出個圖案,縫著幾根布帶。母親雙手擎在於中遞給李斌良:「給,把它穿上,貼身穿上!」

  李斌良終於猜出了這是什麼,在自己很小的時候曾經穿過,是一種叫「兜肚」的東西,穿在胸前,免得肚子受涼。可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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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固執地說:「快,穿上啊,看合適不?」

  李斌良只好接過來,他猜不出母親的用心,只是拿到手裡觀看著,見「兜肚」前面還繡著一個「佛」字。他尷尬地看著母親:「媽,這……」

  母親並不解釋:「快,穿上,穿上我看看!」

  母意難違。李斌良只好脫掉外衣,貼身穿好。看著鏡子中自己的形象,他有點哭笑不得。女兒卻在旁高興得大叫起來:「嗷,爸爸變哪吒嘍,爸爸變哪吒嘍……」接著又抱住奶奶央求起來:「奶奶,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當哪吒,我也要當哪吒……」

  母親一邊安撫孫女,一邊看著兒子,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見李斌良要往下脫,急忙止住,「別,別……」她湊到兒子耳旁,有幾分神秘、又有幾分不好意思地說:「李瞎子說,把它穿身上,那惡賊就傷不了你……媽還求李瞎子往『兜肚』上噴佛水了呢!」

  「這……」李斌良真是哭笑不得,同時也深為母親的心而感動,「媽,你真是……花了多少錢?」

  母親臉有點紅了:「沒……沒花錢,只是……把那隻蘆花雞殺了……」

  李斌良的喉嚨一下堵了,他猛地把頭扭到一旁,走出客廳。他知道那隻蘆花雞在母親心中的分量,對母親來說,那不只是一隻下蛋的雞,還是一個朋友,一個孩子,那次回家,他曾親眼看見母親和蘆花雞說話的樣子。可現在,母親為了自己,把它捨出去了……是的,在母親的心中,沒有任何東西能超過兒子。

  他沒再說什麼,默默擦乾眼淚走回客廳,穿上外衣。

  母親放心地笑了。

  這時,房門有開鎖的聲音。女兒又歡呼著迎上去:「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

  妻子回來了。

  妻子一進門,女兒就報喜般大叫著:「媽媽,媽媽,我奶奶來了,爸爸回來了!」

  沒聽到妻子說話的聲音,母親要迎出去,李斌良攔住了她。

  妻子好一會兒才走進客廳,漂亮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對母親淡淡說了句「媽來了」,又瞥李斌良一眼,就向廚房走去。

  母親忍不住站起來,跟在妻子後邊往廚房裡走去:「做什麼飯,我幫你整!」

  妻子沒有回頭:「不用,你歇著吧!」

  李斌良心中升起怒火,妻子用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對待母親,他無法忍受,騰地站起來要發作,可一想馬上就要出發,吵起來會使母親尷尬,就忍住了。

  片刻,母親從廚房回到客廳,輕聲問李斌良:「怎麼了,是不是惹你媳婦生氣了?」

  李斌良勉強笑著回答:「沒有……沒事,你別惦著!」

  母親生氣地:「你別瞞著我,我看得出來。你呀,就是脾氣不好,跟媳婦吵什麼?少說兩句不就行了?等一會兒給她賠個不是,啊,聽媽的……」

  母親就是這樣,她愛兒子,可每當兒子與兒媳發生矛盾,她總是無條件站在媳婦一邊,幫媳婦說話,而且無論當面還是背後都這樣。李斌良明白了自己的母親是多麼通情達理。正由於她總是這樣,兩個嫂子對她都很好,從來沒吵過嘴。

  這就是母親,只要兒子高興,只要兒子與兒媳和和美美地生活,自己怎麼受委屈都行。現在,她又開始這樣做了,廚房裡,她的聲音隱隱傳過來:「淑芬,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那樣,好話不好好說,剛才我罵他了……」

  母親替兒子向兒媳說小話,而媳婦卻不予理睬,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使李斌良心裡又難受又煩亂,也無法容忍。瞧,這就是她,還勞動局副局長呢,她就這德行!李斌良,你能長時間這麼忍受下去嗎……

  女兒的歡笑聲從廚房傳過來。

  李斌良強制自己擺脫不快,從腰中解下手槍擦起來。

  可是,他擦了不大一會兒,母親就走進來,看見手槍害怕地問:「斌良,要吃飯了,你這是幹啥?」

  李斌良不得不告訴母親,自己要出差,一會兒就走。母親聽了更急了:「出差擦槍幹啥?是不是抓那殺人的惡賊?」

  母親真猜對了,可李斌良害怕她惦念,就沒有承認,只是含糊的應著,把她勸回廚房。

  可是,母親進了廚房,妻子又走進來。她的神情明顯地改變了,緩和了,「你……你到底幹什麼去?」

  他本不想告訴她,可看到她眼中的擔憂,心中暗暗受了感動,同時也覺得,她作為一個勞動局副局長,應具備一定的承受能力,就低聲告訴了她大概的情況。

  妻子聽後,遲疑片刻,什麼也沒說又出去了。

  聽上去,廚房裡幹活的節奏明顯加快了。李斌良手槍剛剛擦好,桌子就擺上來,四個菜也端上來,還擺了幾罐啤酒,一家人圍到飯桌前。妻子雖然沒說什麼,但直勁地給母親夾菜,女兒很少跟奶奶和爸爸一起吃飯,樂得不知怎麼才好。這一切,使李斌良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晚飯吃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李斌良向母親和女兒告別,也向妻子打了招呼,然後離開了家。

  暮色降臨的時候,蔡局長把四個人送出大樓,臨別時,有點擔心地說:「真是,沒有防刺背心……過幾天還得給政府打報告要錢……」一一與他們握手,祝他們勝利歸來。此次任務非同一般,蔡局長把自己平時乘坐的六缸「三菱」派給了他們。

  上車後,秦副局長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李斌良:「你還沒見過他吧?好好看看,到時別抓錯了人!」

  是吳軍的頭像。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的樣子,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李斌良怎麼也看不出殺手的樣子。

  胡學正對大熊道:「哎?你跟他打過交道沒有?瞧仔細了,到時就看你的了!」

  大熊沒接照片,大聲地說:「不用。你忘了,他勞教還是我辦的案子呢!」

  沈兵看了照片後提出:「秦局,如果他真是殺手,一定非常兇殘,不計後果,咱們得研究一個抓捕方案!」

  大熊也說:「對,是得研究研究,這小子身上有刀,要抓活的不成,他動刀怎麼辦?我看咱們得做好開槍的準備!」

  ……

  雖然幾人都有駕駛執照,可上路後,秦副局長說什麼也要親自駕車。青原離本市一千多里,他把車開得飛快,想爭取在天亮前趕到。然而,車跑到半路就拋了兩次錨,好不容易修好。後半程是沈兵開,總算沒再出毛病,但已經耽誤了時間,直到次日中午才趕到青原。

  李斌良雖然不動聲色,但心中十分焦急。因為,一旦吳軍真是殺手,得到信息,就會逃之夭夭,再抓就難了。調查時雖然沒驚動吳軍的老婆,可她不是傻子,還有麻袋廠那副廠長,雖然再三囑咐他保密,可誰能保證他會嚴格照辦呢?現在通訊這麼發達,一個電話就什麼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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