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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4:11 作者: 朱維堅

  三天過去了,李斌良還在病床上躺著。

  這是一個只有兩張床的病房,醫院正處淡季,整個病房只住了他一個人,另一張床正好沈兵用。

  三天來,李斌良很是著急,無論毛滄海的案子還是自己遇險的事件,都使他難以安穩地睡在床上。但身體一動就疼痛,頭也發暈,他只好耐心地在病床上養著。正好,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可以補一補了。然而,他睡不好,即使睡著了,也總是做些怪夢。

  隊裡的弟兄們都很忙,他盡力不讓他們來探訪和照顧,有沈兵陪在身邊就足夠了。

  

  妻子昨天曾來過一次,但兩人說著又差點吵起來,妻子就再不來了。此時,除了沈兵躺在對面床上打盹,整個病室再無別人,靜悄悄的。李斌良覺得頭不那麼暈眩了,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可一陣寂寞又湧上心頭,眼前出現了女兒那可愛的模樣,妻子把她抱走後再沒帶她來過。此時,她一定在幼兒園裡玩耍吧,不知想沒想爸爸……他不由有點恨起了妻子:你來不來無所謂,可女兒呢,她也不能來見爸爸了……此時,他躺在床上,不由回憶起往事。

  李斌良今年三十四歲,出身於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家就在距市區百里外的一個村莊。十多年前,他靠著自己的天資和勤奮,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省內一所重點大學。他是學文的,在大學裡品學兼優。畢業後本有機會留在省里或留校任教,可他拒絕了這些機會,自願要求下基層,想回到家鄉做點實實在在的事。就這樣,他被分回本市,在市政府辦公室做秘書。

  常人看來,這個崗位對一個剛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來說,是求之不得的。誰都知道,秘書直接服務於領導,容易被提拔,甚至有人說,秘書就是領導的預備隊,是幹部的儲備庫和培訓班。對李斌良的分配,很多人是非常羨慕的。可是,他自己卻很不滿意。起初還可以,他廢寢忘食工作,學習方針政策,研究經濟理論,還經常深入基層搞調研,寫出了不少有分量的文章在省市一些報刊上發表,也確實引起領導對他的重視。後來,凡領導的重大講話幾乎都由他來執筆,不到三十歲在本市就有了才子的稱號。然而,他卻越干越煩。因為他發現,儘管自己動了很多腦筋,領導在會上念得也頭頭是道,但會開完,也就完了。自己徒有虛名,於現實生活卻沒有多大補益,這使他很苦惱。另外,他還發現,領導雖然很倚重他,在提拔上卻沒比誰快到哪兒去,幾個資歷差不多的秘書,先提拔的還是搞事務的。於是,他的心漸漸冷下來,打定主意離開機關,找一個干實事的地方。後來又發生一件事情,使他更不願意在市政府呆下去了。經過一些曲折,他終於來到自己選中的地方——市公安局。

  他初到公安局的時候,覺得這裡果然與機關不同。首先是這裡工作特別忙,尤其是刑偵部門的工作,十分吸引他。起初,他在政工科當副科長,主要負責宣傳工作,成年扛著攝像機,掛著照相機跟著刑偵和治安民警跑,哪裡發生了大案他就出現在哪裡,哪裡有好人好事他也出現在哪裡。由於他常在電視台和報紙發稿,極大地提高了公安局的知名度,一些工作突出的偵察員還因為他的宣傳立功受獎,因此他很受大家歡迎。他還悄悄地積累了一些素材,準備條件允許時寫長篇小說。可是,在政工科幹了不到兩年又不滿足了,他被刑偵工作所吸引,要投筆從戎,向局長提出了到一線工作的申請,並最終如願以償。

  對命運的變化,他感到又奇妙又興奮。在大學時,他曾想過將來幹這干那,可從沒想過,自己會當警察,當上刑警,當上教導員。不但他沒想到,所有的老師同學們也沒想到。自就任新職後,很多同學來信,有擔心的,有羨慕的,有好奇的,也有不贊同的,為他惋惜的。可他無怨無悔,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李斌良是半年前調入刑警大隊的。當時,政工科老科長馬上要退下去,局黨委本來要讓他頂上來,職級雖然還是副科,但卻是黨委委員,大小也是局領導了。可他卻不識抬舉,非要到刑偵一線干不可,就是當一般偵察員也行。最後,局黨委同意了他的請求,讓他擔任教導員職務,協助老隊長抓全隊的思想政治工作。可他萬沒想到,到任不久,老隊長就患病住院了,一時半會兒上不了班。局黨委又決定由他主持刑警大隊全面工作,隊伍和業務一把抓。他在考查歷年全市發破案情況後,制定了破案責任制,並附有周密的考核細則,將每個中隊和偵察員的破案情況都量化打分,及時上牆,排出名次,有力地調動起大家破案的積極性。他還主動與城鄉派出所協調,研究解決打擊和防範「兩層皮」問題,主動請他們提意見,使刑警大隊與派出所的關係大為改善。他還發現,儘管弟兄們工作精神還可以,但多數滿足於現狀,基本上還是靠經驗、靠老辦法破案,觀念陳舊,視野不寬,影響一些重大疑難案件的偵破。就用返還的罰沒款在出版社購買了一批中外偵破業務書籍,給每人訂了《中國刑警》,組織大家學習。發生大要案,他在積極組織偵破的同時,還一改以前破案單打獨鬥的作風,經常組織大家坐下來研究討論;破獲大案後,還要總結經驗教訓。這不但提高了同志們的業務素質,也提高了破案率。他剛開始主持工作時,很多人都抱有懷疑態度,隊內的同志們也不很信任他,秦副局長更有疑慮,認為他沒有實踐經驗,紙上談兵。可幾月過去,有影響的重特大案件一個也沒壓下,使大家很快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在隊伍建設上,他嚴格要求,加強監督制約,使辦案水平明顯提高。他還針對同志們體能不足、制敵技術缺乏的現狀,由沈兵當教官,開展了體能和擒敵技術訓練。每天都要組織弟兄們練上一兩個小時擒拿格鬥。為給同志們做出榜樣,他帶頭摔,帶頭打。開始練得渾身疼,睡覺上床都困難,可兩個多月過去,都逐漸適應了。他自己也覺得身體越來越棒,胳膊上的肌肉也越來越發達,越來越硬。那天夜裡兇手用車撞他,如果沒有練功的基礎,後果難測。看來,還真是學以致用了。這一切,都使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雖然很苦很累,但生活充實,心靈充實,他感到了自己生命的價值。每破獲一起案件,抓獲一名罪犯,他都感到切除了一個危害社會、危害群眾的毒瘤,感到自己對社會、對人民群眾做了一點實實在在的事。特別是每當破獲影響大的案件,群眾激動不已地表示感謝時,這種感覺更為明顯。他決心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這個事業……

  可是,想不到,現在居然發生這種事,居然有罪犯沖自己下手了,要自己的命!

  他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幹?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李斌良真有些後怕。雖然沒看清兇手的模樣,可瞧那勁頭,是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呀。車撞過去還返回來看一看,還要補刀。要不是自己有槍,肯定性命難保。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殺自己呢?總得有個作案動機吧。劫財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身上沒錢。仇殺?也不可能,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找不出這麼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滅口?堵住自己的嘴?也不可能,自己並沒掌握什麼秘密……那麼,還有什麼?或許,自己的存在危害了誰的安全……李斌良的心再次一動。這……難道真的如想像的那樣,這幾天對毛滄海的案子盯得緊一點,碰到誰的痛處了?那只有鐵昆……不可能啊,有沒有必要不談,他總知道自己是警察,身上有槍,可那殺手好像並不知道這一點,否則,他也不會回來看自己是否死了,也不會用刀來對付自己了。李斌良想了又想,各種不可能的可能都想到了,可仍沒想出個頭緒來。

  他恨不得馬上出院,親自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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