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半途而廢
2024-10-04 12:36:51
作者: AVRIL
農曆新年一過,康俊逸終於不用再冷冷地看著忙碌的人們四腳朝天了,一切都恢復了常態。
那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讓康俊逸很不爽,如果這是在HY,或是再早一些GD,他一定也會是忙碌中的一員,因為那些地方都有歸屬感。
韓京生連日來需要的資料越來越多,他通過很隱蔽的方法得到了不少沒有什麼利用價值的資料應付了他。韓京生似乎失去了耐性,每次催得都很急,當然也是由於他還沒有得到最核心的財務資料。
最核心的資料,只要進入電腦房,插入一個U盤,運行一個程序,很多需要的數據都可以到手,可是康俊逸一直沒有接近過電腦房,一來接近那裡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二來,他從來就沒想過要完成任務……
春節休假回來的第一場高層例會上,簡東方就宣布了一個消息——由於ST的國外美食廟會辦得出色,白金五星參評資格的終審團將從ST開始!終審團到達的日期就在4月1日,還有1個多月的時間彌補上次初評團審核出來的問題。
又將是一陣忙碌,這讓康俊逸心生厭倦,但他想參與其中,於是說:「終審團的審查重點會是在軟體服務上,所以各部門要先做到自查自檢,再組織互評,質檢部要做好這個工作。」
白墨涵認可康俊逸的話,所以沒有發表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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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克說:「我們查看了三月初的預定狀況,基本上達到了82%的狀態,但是現在有幾個部委的國際會議團想訂房間,接受的話,會有幾天出現full house的情況。」
「雖然部委團的房價不高,但是接受這些預定,會對提升ST的影響力有一定積極的作用。」簡東方點頭應允了:「這需要康總和白總全力以赴應對,畢竟由於ST的房間多,還從未出現過連續幾天full house的狀況。」
「這需要銷售部做好細緻的工作,與所有預定的客戶確認預訂,而且要提前準備好其他酒店的預留房;客務部要保證沒有待修房的房態出現;前台員工要培訓full house時的應對方案。」白墨涵補充到。
這時簡東方轉向夏商:「春節時做的民俗婚禮很是不錯,得到了很多好評,現在有一對新人的婚禮想做得與眾不同,這需要夏副總監努力策劃一下。」
夏商一愣,看來這場婚禮的主角來頭不小,否則也不會是簡總親自過問,於是她問:「新人的身份特殊嗎?」
「有點特殊!」簡東方停頓了下:「就是將帶領終審團做評定的尉遲處長的婚禮。」
笑容在夏商的臉上漸漸變淡,知道內情的人都看向夏商,康俊逸裝作不知情地說:「婚禮策劃應該是婚慶公司的事,夏副總監還有康樂部會員銷售的事情要做。」
簡東方搖了搖頭:「這場婚禮,是他拜託的。」
夏商看向白墨涵,他用眼神鼓勵了她,於是夏商說:「好的,我會儘量策劃出讓他滿意的婚禮。」
散會了,康俊逸坐在座位上,久久沒有離去,回憶著那束眼神的交流,心底隱隱地疼……
夏商回到辦公室,要說心情平靜,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沒有什麼可畏懼的,更沒有必要難過。
宋琳走了過來:「我接到婚宴的預定單了。」
「我知道,我會參與策劃的。」夏商儘量平靜地說。
「前兩天一個人剛和我說過『已經錯過的人就不會再回頭,他只願意陪著身邊的人黑髮變白。』我當時很震撼,希望你也能對錯過的人視而不見。」宋琳離開了。
這時,手機震動起來,拿出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夏商按下接聽鍵,裡面傳來一個男人急急的聲音:「你好,我是韓副局長的秘書,你能聯繫到韓雪嗎?副局長他在醫院裡……」
夏商勉強聽完了電話,手都抖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外面的冷氣撲面而來。夏商才從窒息的感覺中緩過來,她給韓雪打了電話,響了5聲,韓雪才接起,很小聲地說:「我們在開會。」
「你別掛,急事!」夏商無法控制顫抖的聲音:「你趕緊請假回來,你爸在醫院。」
韓雪沉默了,夏商著急了:「他是你爸,別想了,胰腺癌晚期,還不肯接受治療,而且聽說胰腺癌是死亡率極高的,到最後是非常疼的。你快去訂機票,訂好了告訴我,我去接你。」說完她就掛了電話,望向窗外,花園裡一片蕭條。不管是突然的,還是有期限的,親人會離開的事實依舊難以坦然接受。
10分鐘後,韓雪給夏商打了電話:「我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我先飛廣州,再從廣州回北京,下午3點到。」
「怎麼還要去廣州?」夏商不解。
「三亞飛北京的航班要1點40才有,到北京就5點半了,就會錯過探視的時間……」韓雪的聲音還在儘量保持著平靜:「廣州到北京的航班是CA1352,我掛電話了。」
沒有時間多想,夏商快步走出辦公室到隔壁的艾力克辦公室:「對不起,艾力克,我要請一天的假。」
艾力克理解地說:「去吧,要不讓宋琳負責婚宴的策劃吧。」
夏商搖頭:「不是因為他。」說完她走了出去,艾力克的想法很正常,只是他們都不知道,很多事,時過就是境遷,再也不必掛懷。
換了便裝,夏商先去了腫瘤醫院,在住院處幽深的走廊里,她放慢了腳步。站在病房外,通過門上的玻璃看進去,韓京生瘦了很多,臉色是不正常的黃。夏商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自從進了ST,和韓雪成為了朋友,韓京生就成了後盾,每年的春節也是在韓家度過的。可是她也無法原諒韓京生對ST的所作所為,至少她無法理解。
走廊里出現了一群手捧花籃的人,夏商連忙離開了病房,站到一旁,果然是探望韓京生的一群人,面色凝重。
20分鐘後,他們走了出來,在走廊里有說有笑地離開了,夏商嘆氣了,突然也看明白了,仕途不過如此,韓京生努力鑽營了這麼久又能得到什麼呢?她突然也明白了父母的選擇,山在那裡,永遠都在,不是等待被征服,而是等待被理解……
帶著憐憫,帶著理解,夏商走進了病房,韓京生看到她時,眼底閃過了笑意,但看清是她隻身一人時,又被失望填滿了。
夏商說:「韓雪下午就到,她遠在三亞,聽說您病了,不想錯過今天的探視時間,她會先飛廣州,再回北京。」她放下手中的蘋果,從裡面拿出一個去洗手間清洗了,坐下來一邊削皮一邊說:「在她回來之前,我需要替她先說服您,接受治療吧,別輕易放棄。」
韓京生嘆氣了:「我不是放棄,而是不想就那麼在病房裡死去。其實,去年十月,我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問過專家後,我就不想治療了,這個病沒有什麼特效的治療方法,我當時就想,如果還能做事,就不能在病床上躺著。而且,我的心愿還沒有達成……」
「您的心愿就是讓ST……」夏商不再問了,把削好的蘋果,切了片,遞給韓京生。
韓京生接了過去,手顫抖得厲害,夏商小心翼翼地問:「現在病情如何?」
「本來也沒什麼,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出了黃疸,要不也不會住院。」韓京生終於把蘋果放進了嘴裡,慢慢地咀嚼。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韓雪的心結也在這裡。」夏商試探著問。
「你恨尉遲嗎?」韓京生突然問。
夏商驚愕,韓京生繼續說:「小雪恨陸彥濤嗎?」夏商搖頭了。
「其實沒有必要恨的,陸彥濤做得對,而尉遲會為自己的選擇痛苦很久,甚至一輩子。」韓京生靠在了枕頭上:「他就像我一樣,並非是想一步登天,只是想找到一個可以施展自我的平台。可是登上來,才發現是個巨大的陷阱,我不想聽別人總說,我是靠老丈人的勢力,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努力,但是發現,如果不去算計、不去鑽營,什麼都得不到,反而別人輕視。漸漸我就有了恨意,我恨小雪的媽,把我推上這個仕途,讓我深陷。
於是我放棄了在市委的工作,去了旅遊局,我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為韓雪留下點什麼。」韓京生咳嗽了幾聲,夏商遞了水過去。
「為韓雪留下ST嗎?其實我們一直就是ST的主人,那裡一直也是我們的家。我們從那裡成長,為它流過汗、流過淚,但更多的是笑容。一步步走來,我們都已經步入了中層管理者的崗位。不論怎樣,我們心安理得。」夏商又削了一片蘋果遞給韓京生。
「你不懂,這是一個男人的尊嚴和責任,我不能讓小雪在我不在了以後受人欺負,也不能讓小雪的姥爺看不起。我自認在教育小雪方面,我沒有任何失誤,我對得起任何人,也對得起自己。只是即使如此,我依舊被別人詬病,依舊被小雪的姥爺斥責……」想來一定是韓雪的姥爺說過傷人至深的話語,韓京生蜷縮著按住了肝部,夏商連忙按了呼叫的鈴。
護士先走了進來,看看韓京生的狀況,立即急走,叫了醫生過來。
醫生迅速地和護士交待要注射什麼,夏商的心也揪了起來,注射後,韓京生漸漸平靜下來,甚至是睡著了,護士又給他吊了液體。
醫生轉頭問夏商:「你是病人的家屬?」
「家屬下午就趕回來。」夏商回答著,腦海中卻是出現了多年後,尉遲也躺在這裡,那該怎麼辦?
醫生說:「好,家屬來了,你讓他去醫生辦公室找我,我要和她談一下病人的病情和治療方案,如果再這樣不肯治療,2個月都熬不過去。」
「好。」夏商心不在焉地應了。
醫生走了出去,病房裡又恢復了平靜,夏商站在了窗邊,窗外一片灰白。
手機又震動了,夏商接了起來,是白墨涵:「聽艾力克說你請假了?出了什麼事?」
夏商走出了病房才說:「韓雪的父親病了,我在醫院,她下午3點到首都機場,本來我說要去接她的,可是,韓局長這裡在輸液,我走不開。」
「我去機場接她,你中午記得吃飯。」白墨涵在問了韓京生的病情和韓雪的航班號後說道,然後才掛了電話。
其實並不是她走不開,而是害怕韓雪一路上的盤問,她會無言以對的。如果不接受治療,韓京生也就還有2個月的生命了,生離死別!對夏商是疼痛的記憶,不敢去碰,更不能去想。
面對已是面黃枯瘦的韓京生,夏商能原諒他所作的一切,韓雪也一定可以原諒,可是他還要做什麼呢?還在堅持什麼呢……
4點剛過,韓雪就衝進了病房,韓京生早些時候已經醒了,正和夏商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天,看到衝進來的韓雪,他閉了下雙眸。
韓雪簡直不敢相信,才離開兩個多月的時間,韓京生就這個樣子了,她一頭扎進韓京生的懷裡,痛哭失聲。
夏商站了起來,把韓雪扶了起來,她還穿著適合三亞天氣的單薄衣服。夏商把大衣給韓雪披上後,走了出去,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他們父女兩人。
白墨涵站在病房門口,夏商嘆氣:「他放棄了!他說很多東西都會記得,很多東西都想得到,但更多的需要放棄。」
白墨涵沉默不語,其實韓京生放不放棄,都註定是輸家,當然如此半途而廢還能保全一個面子。
韓京生的黃疸症狀好轉後,就出了院,他要和韓雪去三亞。機場上,很多人來送行,可是韓京生都只是淡淡地道別,此去即是訣別,雖是如此,他說這樣也比在八寶山接受他們的鞠躬強。
孟令怡遠離了人群站在角落,她趕了回來,卻不敢見他,每次都是在病房外匆匆一瞥,今日亦是。然而韓京生的目光卻看向了那裡,凝視良久,淡淡地笑,是一笑泯恩仇,還是坦然地去面對他短暫的餘生?孟令怡的淚水奪眶而出,韓雪走了過來……
飛機終是在夏商的淚光中起飛了,帶著韓雪一家三口,飛向天涯海角。轉身,卻看見了康俊逸,他雖然來了,卻不知躲在了哪裡?
「韓局長走了,你呢?」夏商問得小心又防備。
康俊逸苦笑,他成了一顆死棋,成了ST最尷尬的人,不過他也有所領悟,很多事情不必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