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運往台灣的中國傑作
2024-10-04 12:10:57
作者: 師永剛
1949年1月的一天,一艘飄著國民黨白藍相間的旗幟的登陸艇離開了南京碼頭,沿著混濁的揚子江而下,艙里裝滿了貴重貨物。另一艘裝滿貨物的船已安全地穿過中國東海到了台灣。此後,一艘貨船完成了從共產黨手中搶救幾世紀以來匯集的藝術珍品的壯麗使命,包括那些在北京故宮和南京中央博物館裡收集的珍品。
今天,大部分皇帝的收集品已成功地放置在台灣中部山脈的一個隱蔽所在。在那裡的3間水泥倉庫和一個大山洞裡堆積著近40萬件藝術品——畫、古青銅器、瓷器、金盤、漆器和玉。許多物品是在1934年日軍逼近北平時就一直放在包裝箱裡,更多的物品是在中國以外的地方從來沒見過的。現在,隨著在該處的小博物館的開放,中國藝術的愛好者第一次有機會看到被選出來展示的珍寶。但是絕大多數的物品仍然被鎖著,它是世界最豐富文化之一的偉大遺產。
如果古代中國人用羽管筆代替了毛筆,中國巨大的繪畫財富就似乎不可能像過去一樣發展下去。3000多年來,繪畫和書法代代相傳,那些名家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水平,他們在絲綢上創作,而且不允許有絲毫的改動。
這些寶貴的繪畫被一代代傳下來,每個所有者都加上自己的印章,還經常親自寫首詩以作評論。對中國藝術愛好者而言,欣賞一幅畫的樂趣還在於將寫字的書法也當作藝術來欣賞,解釋這些印章,分析筆風和畫法。但是,本質上,每件作品都反映了一個主題,1000多年以來,中國畫家最關心的不是人,而是自然。他們最成功的主題就是山水畫。
對自然界的崇拜與中國歷史一樣久遠。孔子,關於禮節和修身的最偉大的先知,早在公元前500年就說過:「智者樂水,仁者樂山。」老子,與孔子同時代的長者,他宣稱構成自然的是瀰漫的精神力量,他稱之為「道」,並把它比喻為水。
超越對自然的純粹記錄而達到真正的識別,是中國畫家的至高理想。對5世紀偉大的畫家沈灝而言,這種獲得「質」的能力,這種「與精神共鳴和生命活動」的性質就是繪畫的第一原則。一個畫家在這一目標上成功的程度,對中國人而言,就是他繪畫成就的最終標準。
孔子讚美的那些畫已消失了很久。但從前的大師傳下來的教導仍可在活力四射的盛唐時期的繪畫和雕塑中見到。唐,從618年到906年一直占統治地位,是征服了東至朝鮮,西至波斯的一個帝國。
可怕的唐朝騎兵的秘密武器是他們的大宛駿馬,傳說它們太勇敢了以至於它們流的汗都是血。描繪它們最為傳神的是畫家韓干。被唐明皇召至宮廷的韓干,本來應該研究宮廷畫師的畫作,但是他的回答使唐明皇大吃一驚:「我的老師都在陛下的馬廄里。」韓干對帝國4萬匹馬研究的結果體現在他的《周穆王八駿圖》里,這幅畫被概括為馬的本質的體現。
唐明皇也是個自然山水愛好者。由于思念山川,一天他命令兩個畫師再現嘉陵峽的風景。畫家吳道子在外面躺在樹下,聽著流水的聲音,然後拿起畫筆,一天之內完成了《嘉陵江三百里旖旎風光圖》。畫家李思訓,同時也是一名將軍,花了幾個月描畫同一場景。交給皇帝看,兩幅都被評為「優秀之極」。
廣袤高遠的風景是這麼的偉大,以至於其中的所有人類的跡象都顯得渺小。這也成為繪畫上最有成就的宋朝畫家的精神追求。其中最了不起的董源在他們的《龍宿郊民圖》之中展示了極大的轉變技巧,為宋朝畫家所採用。董源的鳥瞰圖描繪了他在江南看到的山、湖和平原,展示了直到地平線的宏大圖景。在巨大背景下,人物變成了小的彩點。他稱這樣的場景是「天堂的真理」。
一心嚮往安寧和睦的宋代皇帝想轉向詳細地觀察,發展了一種對小而本質的場景的嗜好。易元吉的《猴貓圖》,在主題和完成上都近乎戲謔,是個傑出的例子。這樣的圖畫贏得了皇帝的讚美,就賞給易元吉裝飾他在黃河平原上宮殿的任務。
其後有著同樣大影響力的畫家為米芾,文人畫的典型人物。他是個偉大的藝術收藏家、諷刺評論家、硯台專家以及奇石的愛好者(放在他花園裡的他最愛的石頭被他稱為「我的兄長」)。他的書法也是中國藝術史上最著名的書法之一,特點是粗硬的筆觸,一反前人華美、裝飾性的風格。儘管他有穿著唐式服裝的習慣,他仍是個成功的侍臣,成為禮部員外郎。
作為一名畫家,米芾最好的作品只給他的朋友欣賞,而且不允許他們碰畫絹以防弄髒。他的畫指向了一個新方向。取源於潑墨點的點描法風格(仍以「米點」著稱),他在《春山瑞松圖》里展示了中國的第一幅印象派風景畫。它巧妙的山峰是以鬆散的筆畫完成的,樹則以仔細的墨滴完成。人的比例僅以一個孤獨的亭子的骨架來表示。
有著1000年的藝術可供參考,明朝大師變得折中,用幾種不同的風格作畫。這一時代的標誌是對每日生活、軼聞趣事的喜好,通常僅僅是裝飾性的。但隨著模仿過去大師的習慣,以及對技巧的吸收,藝術變得自給自足。著名的三冊的繪畫入門書叫作《芥子園畫譜》,於1679—1701年間在南京一所小房子裡(叫作「芥子園」)縮寫出來,將畫法分作16種。初學畫者希望能熟練掌握每一種,但多樣性只有天才的畫家才能在筆端表現。成功的明代大家有:
唐寅,拉斐爾的同時代人,具有文藝復興時的藝術風格和對高生活水平的熱愛。他浮沉的一生,是在瘋狂的飲酒作樂中努力作畫度過的。他的《李端端落籍圖》借鑑了唐朝筆法,但是把原先豐滿的樣式變細了些以適應明朝口味,在空間和對比上獲得成功。但唐寅忍不住要取笑學者式的寧靜態勢。在畫上他寫道:「善和坊里李端端,信是能行白牡丹。誰言揚州金滿市,胭脂價到屬窮酸。」
仇英,主要從事可追溯到唐朝李思訓的辛勞作畫風格。曾有人嘲笑他過於瑣碎的風格說:「畫蛇添足。」也許是作為回答,仇英畫了那幅《桐陰清話圖》,足有9英尺高,這幅畫的更為自由和大膽的風格,是一個響亮回答,也是毛筆技巧的傑作。
沈周,繼承了文人畫的傳統,扮演了鄉村哲人的角色,並不理會宮廷生活的禮儀奢華,在他創立的新文人畫運動中心,他退隱到他庭園之中。他在《夜坐圖》這樣的畫裡描述了他理想中的生活,說他已達到了這樣的理想境界:「一花一竹,一燈一幾,讀書習典——這些伴我度過餘生。我的朋友是老農,我與青山對話,以園藝為生。世間的消息我不再理會,如果它們硬來打擾的話,松林傲風會將它們吹散。」
宮廷畫師呂紀,不僅是當時最受歡迎的花鳥畫家,而且也是北京秘密警察的名譽指揮官——錦衣衛指揮。呂紀的目標是取悅當時奢侈而保守的官員品味,而他獲得了極大成功。《紅梅斑鳩圖》是他作品的典型代表,其精緻細膩的技藝無可比擬。
這樣的傑作成功地解釋了11世紀偉大的畫家郭曦的回答,他問道:「為什麼有德行的人以山水為樂?」他自己的回答是:「不能接近實際山水的叢林和溪流愛好者以及煙霧的朋友只能在夢中欣賞山水。山水由一隻有技巧的手畫出來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呀!不用離開房間,他就立刻發現自己置身於山澗和溪流中;鳥鳴猿啼傲不可聞,山光水影迷亂人眼。這樣的景色難道不能使他心迷神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