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2:01:15
作者: 徐大輝
「すみません!」吉原圭二說。
爺爺對死米馬森恩或狗沒那撒一聽懂些意思,是對不起,令他老人家迷登的是聯隊長突然說這話?
「すみません!」吉原圭二又說了一遍,然後瞧山本五十七,示意他翻譯給他聽。
「會長,隊長向你道歉。」山本五十七說。
胳揪人(抓撓腋下)嘛!我爺怎麼也笑不出來,沒看是什麼人胳揪的,日本聯隊長啊!老虎胳揪誰敢笑?
吉原圭二咿哩哇啦一陣東洋語,說得快加上爺爺緊張,基本聽到是一陣鳥叫。
山本五十七翻譯道:「隊長說了他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向你謝罪,請求你制裁!」
爺爺給推到大霧裡,什麼也看不清。吉原圭二做了件什麼事?讓我制裁?借我兩個膽子我敢嗎?縱然我是只豹子也不敢,他有些口吃地問:「太、太君,我沒明白太君的意思。」
吉原圭二這次沒咿哩哇啦,只擺下頭,山本五十七走向小裡屋,拖出捆綁著手腳、蒙著眼、堵著嘴的人。爺爺頓覺天旋地暗,他看出那人是誰啦。
咿哩哇啦,吉原圭二日語道。
山本五十七翻譯道:隊長酒後失控,傷害了她……山本五十七指一下軍刀,說請你當哥哥的制裁!
天哪!這不是胳揪,逼你打碎牙讓你咽下去啊!制裁,真心不真心且不說,我敢拿刀捅日軍聯隊長?那樣做了,全家上幾十口恐怕沒誰能活成。他心裡悲愴地呼喚:四妹啊,我可憐的四妹這種倒霉,倒血霉的事咋叫你攤上啊!
「你怎麼還不動手?」山本五十七催逼道。
吉原圭二平靜地閉著雙眼,雙手放在兩膝上,真像等待制裁。
「雜種餡兒的!」我爺心裡大罵,他老人家從來不說糙話,看來是憤怒已極。能不憤怒嗎?待嫁的妹妹給禍禍(糟蹋)了,還有幾天舉行婚禮,這是什麼事兒啊!
故事講到這兒,我的心哆嗦,不太會講了。狗日的吉原圭二,我非劁了你!這是三江地區最狠的刑罰,一條牛騸了就是犍子;一頭豬劁了就是克朗;一個男人閹割了……他們共同的特點是喪失雄性功能,把日軍軍官統統騸掉,省得禍害人。
多恨也沒用,那時還沒有我,即使有我也到不了聯隊長吉原圭二跟前。爺爺站在吉原圭二面前又能怎樣,面對的是一塊石頭,自己是一隻雞蛋,撞的結果沒懸念,粉身碎骨!我猜他老家不是惜命怕死,深得罪日本人丟命的是全家啊!
「索會長,你到底動不動手啊!」山本五十七逼問。
爺爺的臉變形難形容形狀,喪盡天良小鬼子玩人還咋玩?劁豬割耳朵——兩頭受罪嘛!明知我不敢動手,偏要來這一套。逼著瓦著(又催逼又使手段)……尊嚴紙一樣給你們折皺,非要再撕碎?
「唔,這麼說你理解了這件事,那就翻過去!」山本五十七代表一個不說話的人發言,「你帶她走吧!」
爺爺拉起捆綁著的四姑奶,離開日寇的房間,身後傳來吉原圭二的罵人一樣的道歉話:
「すみません!」
我爺拖拽著四姑奶進了當家的堂屋,直接進了自己的臥室,奶奶一個人在,他急火地說:
「插門,撂下窗戶簾,吹燈!」
「你?你咋綁了四妹?」奶奶尚未從驚怔回過神來,她以為當家的綁了四姑奶,問,「她犯了什麼錯?」
「磨咕(磨蹭)!」爺爺嫌奶奶動作慢了,親自吹了燈,屋子一片漆黑,責怪道,「出這麼大的事,還能不讓你知道嗎?」
「不明不白的,急死人啦!」
「你聲音小點兒,這事不能傳揚出去。」爺爺說,眼睛適應一會兒黑暗,走向四姑奶準備掏出堵她嘴的毛巾,說,「四妹,你向我保證不要大喊大叫,什麼事兒咱慢慢想轍。」
四姑奶使勁點頭,嘴堵著發不出聲音。
爺爺弄出毛巾,四姑奶大喘口氣,嗚,嗚……憋壞啦。她穩當下來,哽咽起來,拱在奶奶的懷裡孩子似的委屈起來。黑暗中沉默半天,爺爺問:「怎麼回事,四妹?」
「芙蓉花繡不上,我來找大嫂,經過西屋門前,躥出兩個人勒住我的脖子……」四姑奶戰驚地講述自己被強暴過程,「眼睛蒙著,我沒看清是誰,在那個屋子肯是吉原圭二。」
「是他!」爺爺說。
四姑奶又落一陣淚,問:「大哥,你說怎麼辦?」
唉!爺爺的嘆息聲好長好長。咋辦?還能咋辦?日軍禍害中國婦女家常便飯,誰管得了他們,滿洲國是日本人的天下啊!如果是一個普通士兵,憑自己三江商會會長的地位,還可以到他上司那裡去控告,有沒有效果還難說。吉原圭二是聯隊長,大佐這麼高的軍銜你告他,不是討沒趣,而是找禍端。
「吃紅肉拉白屎……」奶奶罵吉原圭二是只白眼狼,狼才吃紅肉拉白屎,她憤憤不平道,「可也不能就這麼的不明不白……」
「跟小鬼子講里表(是非)?他們嘴大咱嘴小……胳膊永遠擰不過大腿。」
四姑奶平靜下來,坐在索家裡,她的勇氣上來了,說:「他們只五個人,我一個人對付得了。」
「你要幹什麼,四妹?」
「大哥,我可是一個人打死過黑瞎子(熊),幾個小鬼子算啥。」她說。四姑奶的勇敢幾輩人中找不到第二個,十七八歲時哨鹿,她的表現族人中男性都佩服。哨鹿是漢語木蘭的意思,「以樺皮為角,吹作呦呦之聲,呼麋鹿,射而啖之」。鹿在秋天裡發情,用叫聲尋找情侶。人皮鹿皮,頭戴鹿頭皮帽(帶角的那種),再吹樺樹皮口哨,引鹿進入伏擊圈射殺。四姑奶扮過這樣公鹿。
射殺日本人她不用扮危險的引逗角色,獵物在自己的院子裡,一桿獵槍他們誰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