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2:01:04
作者: 徐大輝
陳立先捅破窗戶紙,他跟富墨林之間豁然明亮起來。什麼東西成為媒介還真難以預料。
關上門,沒吹滅燈,重新鑽回被窩的陳立,摟著枕頭下巴頦抵在炕檐上,望著那包東西,香味溢出在屋子裡瀰漫,醬毛腿雞說不上名貴,白狼山和草甸子上都有毛腿雞。三江地區留鳥有野雞、毛腿雞、鵪鶉、百靈鳥、雲雀、鴿、麻雀、喜鵲、老鴰等,喜鵲、老鴰沒人吃。弄到飯桌上的鳥數種,飛禽得到人們的特別鍾愛,故有寧吃飛禽四兩,不吃走獸半斤之說。
「帶吃的給我……」陳立對這隻普通飛禽的理解,大大超出它的食用意義,聯想到從雪地弄自己回來,慨言道,「富經理是個好人啊。」
確定富墨林是好人,一張窗戶紙面臨捅破。由感激上升到要報答,今天報答不了,還有將來嘛!近了說,對他說出真實情況。說行動立刻行動,他蹬上褲子,穿上棉襖——富墨林送給他的一套新棉衣——到二樓來。
走廊黑咕隆咚,富墨林的臥室門沒有光亮。陳立猶豫片刻,心想他是不是睡了,打擾……最後抗不住見他的強烈願望,敲門。
「誰?」
「富經理,是我,陳立!睡了我明早找你吧!」
「你等等,我點燈。」富墨林留他,點亮油燈,來開門,「進來吧!」
陳立說這麼晚驚動你不應該,心裡有話又放不到明天早晨,富墨林說沒關係,有什麼話你說吧。
「你對我這麼好,跟你撒謊說不過去。」陳立自責道。
富墨林判斷他的來意,勸慰他道:「我是你也一樣,不熟悉不了解,不能什麼都說。」
「哦,你看出我沒說實話?」
富墨林笑笑,說:「在你棉襖上見到一個洞,槍打的,我就猜出你隱瞞實情。」
「我們是被俘的八路軍區小隊……」陳立講了他們區小隊被日軍俘獲的經過,而後說,「他們把我們帶到一個火車站,押上悶罐車。」
在日軍控制的火車站他們被押上車,然後關上車門並在外面上了鎖。
「王隊長,鬼子把我們弄到哪裡去呀?」隊員們問。
王隊長靠著車廂站著,他的一條直直地戳在大家面前,他說:「鬼子還能弄我們到哪裡,不外乎去集中營,修工事……」
「我看見火車頭朝北,像是往北拉我們。」一個隊員說。
王隊長已經知道去向。火車站內停留等上車時,區小隊的一個內線——在車站內任貨調員——悄悄他告訴王隊長,日本鬼子要把一批戰俘運走,大約一百多人,分別押在三節悶罐內,去東北修工事……他說:
「出關,到東北去。」
一聽去東北,有人落淚了。那裡是滿洲國啊!有一首歌謠:中國內有了偽滿洲。偽滿洲,便是活地獄,死亡流離日哭夜愁;自從亡國家,只有壓迫並無自由;同胞四萬萬,同胞四萬萬,誰能甘心做亡國奴?不抗日、不反滿、沒有出路,失田地傾家產衣食難求。起來!為中華民族雪恥冤讎!
「怎麼確定到三江地區?」富墨林說。
「上車時給我們每人按一天兩頓飯,每頓兩個棒子麵窩窩頭計發,到了四平街只剩下一頓的窩窩頭,分析離目的地不遠了,決定逃走。」陳立含淚講完他們的王隊長,果真逃跑成功,他也跑不掉,支撐他腿的鐵棍子拆卸下來當撬棍……「生的機會留給了我們,他把死留給自己。」
富墨林心靈受震撼,生死關頭檢驗一個人的偉大和渺小。
「鬼子一定到處找我,」陳立說他半夜來要說的,他要離開大戲院,
「我呆下去,會給你們招來麻煩。」
「你打算去哪裡?」
「我哪裡也不去,先在這一帶找戰友,找王隊長他們。」
富墨林沉默,陳立要找的人如果真的送到三江來,準是送到白狼山的秘密工程工地,他進得了山,靠近不了那個工程,見不到他的戰友。他說:「你不打算離開三江,就先呆在戲院裡,我這裡工作人員也有河北人,混在他們當中,憲兵、警察認不出來。」
「不行啊,一旦被他們認出來,給你們帶來羅亂(麻煩)。」陳立考慮別因為自己牽連他們,「你們救了我的命拿不出什麼報答,再坑害你們我絕不干。」
他越是這樣說越要幫助他,幫助八路軍區小隊隊員責無旁貸,富墨林掌握著分寸,以不暴露自己情報人員身份為度,表明自己也是抗日的,他說:「你們打日本鬼子,我們也努力抗日……」
「你們是?」
「哦,我們只是抗日的一分子。」富墨林說。
遇到抗日的人,儘管他沒說是什麼人,國難當頭,抗日就是一家人。陳立說:「在哪裡都是抗日,要是能有所作為的話,我先留下。」
「遍地鬼子,在任何地方都能以各種方式抗日……」富墨林說,所有有正義感的人們,整個中華民族都在跟侵略者作鬥爭,正規軍、游擊隊、社會各階層人士……什麼是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浩瀚的海洋是由一滴一滴水組成的。
陳立決定暫留下,聽富墨林安排,說:「無論如何我要找到王隊長他們,哪怕知道下落啊!他們活著更好,即使犧牲了我收他們的屍骨埋個地方,將來帶回老家去。」
「陳立,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支持你這樣做。」富墨林深受感動,幫助他實現願望,一步一步地做,他說,「我先給你個差事,穩定下來從長計議。
「我聽你的富經理。」陳立說。
富墨林說具體讓你做什麼,容我想想,明天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