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大使命 一
2024-10-04 11:58:41
作者: 徐大輝
兩個人同乘一列車到達三江縣城亮子裡,我們的故事有了不同尋常的開頭。日本人載客的火車一天只有一趟停靠,從新京(長春)至大連,時間是傍晚。今天晚了點,到達時晚上八點多鐘,深秋的颼颼冷風中的站台上稀稀落落的幾個人,下車乘客和接送親友的總共十幾個人,其中兩個人就是我們的故事主角,準確說一名中國人和一個日本人。
沒有人前來接他們,交車票出站,人力車夫上前攬活兒,老闆、大爺不住聲地叫。當時有高級的交通工具——玻璃馬車,帶篷兒四周鑲著玻璃,由一匹騾子拉,騾子走路又輕又穩,騾子還要紅色,那樣才講究、氣魄。他們彼此不認識,卻一起走到同一輛玻璃馬車前,都是要乘坐相當今天寶馬檔次的計程車。
「老闆,你們是一起的?」車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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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望眼比自己年輕的中國人,從裝束和拖拽的皮箱判斷是個有錢的人,但沒讓車給對方的意思,冷冷地回答車夫問話:
「不,不是一起的。」
天黑加上流利的中國話,車夫同叫車的人都未發現他是日本人。看清是不是日本人,在那個年代不一樣,誰敢不尊重日本人?車不想趕了嗎?一般日本商人還好說,要是憲兵什麼,有掉腦袋的危險。
「走吧,到鈴木印務所。」日本人不客氣,拉開玻璃馬車門抬腿上去。
馬車夫低聲對另一個叫車的人說:「你等下一輛吧!」
拖拽皮箱的人沒吭聲,已經沒有下一輛玻璃馬車,拉腳的車倒多得很,比玻璃馬車低一檔的是不帶篷、兩匹馬拉的車,當地人稱為二馬車。
「大爺,坐車?」車夫上前攬客道。
「嗯,索家大院。」
「上車,坐穩!」車夫提醒道,「駕!」
二馬車走上1941年三江縣城亮子裡街道上,吊在車轅下的銅鈴叮噹響起,沒有電的時代自然沒有路燈,日本人的辦公地、居住地、工廠使用電燈,中國居民沒這個待遇,連最繁華的商業街也沒有電,夜晚未打烊的買賣店鋪門前掛著紗燈。當然極個別的權貴、商賈人物還是享受用電特權的。
有一個背著木箱子的人南腔北調在街上唱:
我買個菸袋烏木桿兒,
抓住兩頭一道黑,
二姑娘描眉去打鬢,
照著個鏡子兩道黑,
粉皮牆寫川字兒,
橫瞧豎瞧三道黑,
象牙的桌子烏木的腿兒,
放在炕上四道黑,
買個小雞不下蛋,
圈在籠里捂到黑,
挺好的騾子不吃草,
拉到街上遛到黑……
坐車的乘客問趕車人:「他唱的什麼?」
「十道黑。」
三江很多人會說十道黑,唱說十道黑的人不多,晚間到街上去唱的人則更少。亮子裡找不到幾個臉大到街上唱的人,三江人面子矮,羞於到大庭廣眾下唱歌。
「唱這閒詞兒沒人管……」趕車人說,「隨處遇上日本人,警察,矚託(為日本人提供情報的人)。」
閒詞兒遠離政治,怎麼唱都不會惹事兒。三江是偽滿洲國的三江縣,空氣沒那麼自由,隨便呼吸不成。
「他耍耗子。」趕車人說。
賣藝耍猴的經常見到,耍耗子的不多見。
「三江城裡頂數他自由,」趕車人像是羨慕地說,「哪兒都能去。」
「噢?」
趕車人並沒說自由具體指什麼,隨便在街上走,無拘無束地唱歌大概就是自由吧?他說:
「亮燈的地方,索家。」
索家不遠,走一會兒就到了。很遠便看見高大門樓前懸掛的紗燈,裡邊點的不是蠟,純粹的電燈,是縣城少有幾戶使用電燈的人家。典型的東北三合院——坐北朝南,以正房為中軸,東西各有一組廂房。索家宅院的獨特之處是普通三合院的幾倍,而且是三進院,三趟正房,數十間廂房,其中兩間來訪者熟悉。
兩個壯漢立在門前,攔住來訪者。
「請通報一聲,我叫富墨林……」
看門的人進院,管家冷雲奇快步走出來,驚喜道:「富少爺啊!真是你呀!」
「冷管家,你好啊!」富墨林寒暄道。
「好,好,一晃你走了幾年啦。」管家帶他到正房一個客廳,立即叫傭人沏茶。
「我表舅身體好吧?」富墨林問。
「好,」管家冷雲奇說。
「我大哥……」
「會長去省里辦事,明天回來。」
「誰在家?」富墨林問二表哥、三表哥,親哥三個,加上一個妹妹,都住在大院裡,太爺身體五十多歲時身體就衰了,當家的權利交給長子索顧青,也就是我的爺爺。
「都不在!二爺在糧棧沒回來……」管家冷雲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