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2024-10-04 11:57:31
作者: 徐大輝
司令部的門檻對枝兒來說是一座山峰了,邁進異常艱難。
「二小姐,走啊!」黃警衛長沿用原來的稱呼,見她邁門檻的腳步很沉重,催促道。
枝兒忽然覺得眼前一切都陌生了,數年前她懷著另一種心情,救人獲得信任和感激,更準確說是某種計劃的順利開頭。作為一個職業的間諜,她有了成就感,和徐家人朝夕相處,享受權宦人家的富貴生活,她是將軍的義女。
「你去殺掉徐將軍。」尼古拉命令她。
枝兒現出極不情願,多年前目睹巡防軍對父親的殺戮,仇恨漸漸淡化。
「你不是什麼將軍的女兒,你是雨蝶。」尼古拉冷冷地說。
雨蝶,它意味著什麼?血腥的,帶毒的,間諜要無條件的服從,差點兒沒說你是土匪大櫃的女兒。
「我要逃走!」間諜對自己說,枝兒拷問一次靈魂,最終她沒違抗命令,舉槍殺死了徐將軍。
「快走啊!」黃警衛長再次催促她。
枝兒邁進司令部高高的門檻,等待她的是什麼心裡已經十分清楚,死也不能承認自己殺死將軍夫婦。
二進院子裡有兩趟廂房,西廂房專門辟出關押她,全副武裝的士兵里外三層,恐怕連蚊子都難飛出去。
「我要見參謀長。」她喊叫道。
「你以為你是誰?二小姐?想見誰就見誰啊?」士兵呵斥道。
「我要見參謀長。」她說。
「你要見參謀長,不見皇帝啊!」士兵走開,任憑她怎樣喊,不再理睬不再搭話。
折磨水一樣地浸泡,枝兒孤獨在房間裡幾日,往昔的熟人沒有一個人來看她,誰來打她一頓,罵她一頓,她都高興。窗子一層霜花,圖形昨天像連綿的山脈,今天的雲海,令她傷感,經歷中有太多的雲,重要的事件都和雲相連,母親和俄國商人鑽進谷地,青青的谷穗兒覆蓋一個場面,舒捲的白雲空中飄浮;救徐將軍雲煙一樣纏繞白狼山;認識孫興文的那個傍晚雲很碎……一整天,她呆呆地凝望雲,回憶著雲帶來的往事。
關於枝兒的話題,始終在司令部大院裡腳步一樣行走。
「司令,士兵報告,她要見參謀長。」郝秘書說。
洪光宗腦袋一直轉著枝兒,怎麼想她也不像是間諜,雨蝶,她人長得像只蝴蝶,無憂無慮地快樂在大院裡,搞情報,殺人聯繫上她,總叫人感到牽強。
「可以叫她見嘛。」洪光宗說。
「參謀長說,最好讓她一個人呆著。」郝秘書說。
「唔,對。」洪光宗想孫興文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見與不見他自己決定,審訊枝兒的任務交給他了。
環兒要見枝兒給洪光宗阻止了。
「我去見她。」環兒弄清枝兒關押在二進院的西廂房裡,決定去看她,這需要司令批准。
「別去啦。」他沒同意。
「看看妹妹都不行啊?」
「她是俄國間諜。」
「啥諜與我沒關係。」環兒沒有間諜概念,只有昔日的妹妹。
「雨蝶……」洪光宗試圖讓她明白,間諜沒有好下場,避免環兒耍磨磨丟(沒完沒了的糾纏)。
「我不管雨蝶,還是水蝶,你們隨便安個罪名治她。」環兒不明真相挺身保護枝兒。
這回是兵遇上秀才了,洪光宗束手無策,他一時半會兒說服不了她,枝兒審訊尚未開始,等她供出了殺害徐將軍,環兒自然不會再鬧著看她。現在什麼都不能說,割斷枝兒與外界的一切聯繫,這樣有利孫興文辦案。
耍了鬧了,得不到批准環兒還是看不到枝兒,她慪氣,嘟囔道:「抽啥邪風啦,彪的老師說抓就抓了,也是間諜,哪一天心一樂,也把我當間諜抓起來得啦。」
噗嗤,洪光宗笑出聲來。
「笑啥呀?我說錯啦?」
「你吃不了間諜這碗飯,這麼說吧,間諜把你賣了,你幫著數錢呢!」洪光宗幽默道。
「門縫瞧人,間諜有什麼……」環兒覺得枝兒能當她也能當。
「中了,我沒工夫和你攪嘴磨牙。」洪光宗說,「過幾天叫你去看她,你都不會去。」
環兒琢磨丈夫的話幾天,沒頭沒尾的啥意思,她就去問孫興文。
「夫人,這話不好回答你。」孫興文犯難,枝兒殺沒殺將軍沒審問,推測不成,更不能提前透露這方面的消息。
「你也對我這樣。」環兒抱怨道。
「不是……」
「別遮柳子(借情由),不告訴拉倒。」環兒悻悻而走。
審問枝兒是件重大的事情,洪光宗信不著別人,他叫孫興文去審。
「司令……」孫興文想推掉差事道。
「涉及殺死將軍,事兒忒大了。」洪光宗說。
不用洪光宗說,事情明擺著,一個間諜長期隱藏在將軍府里,竊走多少巡防軍的情報啊!僅憑這些夠定死罪,何況牽涉將軍被殺,一旦她是兇手……孫興文覺出肩頭的重量。
環兒誤解只是暫時的,忍受一些責難沒什麼,他最不願看環兒傷心,父母被暗殺,她心中的唯一妹妹再出現問題,怎受得了啊?唉,人生就是折騰,唱戲的說,折騰來折騰去,反覆折騰就是戲,悲劇喜劇都是折騰所然。
夜晚雲沒飄走,月光中雲顏色濃重,有雨的樣子。枝兒仍然望雲,在回首往事,靈魂在記憶中苦澀地漂泊。
門,慢慢地開了,馬燈光先照進來,顯然不是看守的燈,沒這麼亮。枝兒的目光順著燈光蛇一樣爬上去。
「是你。」她驚喜道。
「我們談談。」孫興文很平常的語氣說。
「你和俄國間諜雨蝶談,還是和一個叫枝兒的女人談?」枝兒睿智,她一開口便把對方置於被動地位。
他有足夠的精神準備應對,反問:「你覺得我同哪一個談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