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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0:16
作者: 徐大輝
盤山市政府大樓前停著一輛四輪子,這種農用拖拉機是不准進城的,何況還拉來了男女老少二十幾人,顯然是起了大早,在交通警察上崗之前進的城。至於紅燈電子眼的什麼他們不管。
上訪的人拿四輪子當舞台,正上演一場戲。他們為醒目打著長長的條幅,上寫著:青天大老爺,幫我們找找親人!
門衛將他們攔在大門外,即使不攔他們也不想進院,這個規矩他們還是懂的。
「你們誰是帶隊的?」信訪辦主任出面,問。
「我,我是屯長。」查屯長上前,說,「領導,我們屯子十三個人,由葛大眼帶到罌粟溝挖煤,可是虎拉巴的(突然),都和家裡斷了聯繫,來人找了都說沒有。」
「你們是哪兒的人?」信訪辦主任問。
「將軍嶺。」
「將軍嶺在哪兒?」信訪辦主任問。
「遠撓子去啦。」查屯長說。
「找人到罌粟溝礦區,怎麼帶人到這兒來啦。」信訪辦主任說。
查屯長反問:「罌粟溝是不是歸市政府管?」
「是。」信訪辦主任說。
「這不結了,找正道了。」查屯長說。
那時,陳副市長正等著海建設和煤炭局長的到來,大門前的吵嚷驚擾了市長,他問秘書:「怎麼回事?」
「一夥外縣的農民來找人。」秘書說。
「找什麼人?」陳副市長問。
「說是他們屯子的十三個人,由原屯長帶隊來挖煤,突然都與家人失了聯繫,派人找遍罌粟溝礦區,沒找到人,他們懷疑出了礦難。」
「礦難?」陳副市長一愣。
「是,他們說電視上有出礦難不報的,於是他們坐著小四輪子,從一百多公里外趕來……」秘書詳細向陳副市長匯報。
陳副市長聽到礦難為之一愣事出有因,檢察院反貪局派人到鬼臉砬子煤礦辦案,事先和他打了招呼,說那裡可能存在重大案情,公安局的專案組進駐前,梅國棟專門到陳副市長辦公室,向他講了進駐的理由。
鬼臉砬子煤礦與一個人相連,這個人又是老同學,公檢兩家都到礦上辦案,看樣子要出問題。公一半私一半,陳副市長昨晚叫海建設到自己的辦公室來,關起門密談。
「建設,我倆說話就不繞了。」陳副市長開門見山,問,「你和鬼臉砬子煤礦有沒有關係?」
關係,海建設咀嚼關係的含意。
「不好說,還是不願意說?」陳副市長問。
「都不是。」海建設說。
「我們是老同學,可以說最親最近,能幫助你的我責無旁貸。」陳副市長語重心長地說。
海建設聽出他話里的弦外之音,使用老同學的稱呼,讓他感到格外親切,同學、戰友、兄弟有時意義相同,在此時此刻,陳副市長以老同學的口吻和自己說話,海建設不能不考慮他的問話了。
「是不是聽到有些反應?」海建設問。
「如果是反應就好了。」陳副市長說,「鬼臉砬子煤礦的卐井有重大隱情,公安、檢察兩部門已立案,市政府決定派你們安監局和煤炭局到礦上去,配合公、檢工作。」
「事態有那麼嚴重?」
「建設,炸卐井是你力主的,你沒發現該井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海建設一概裝不知。
「張揚是你手下的科長,不知你管得怎麼樣,他做的事是不是你批准或默許的呀。」陳副市長瞥眼海建設一隻垂吊的空袖筒,表情里有了惋惜,說,「你是安監戰線上的英雄啊!」
陳副市長沒有說出下半部分的話,海建設也聽出來了,意思是,你這個英雄別讓手下的人玷污和毀譽。
「既然你心有底,我就不說了,明天上午你和煤炭局長過來,我們研究一下進駐鬼臉砬子煤礦的事。」陳副市長說。
「陳市長,信訪辦的人勸說不了……」秘書說。
「我下去見見他們。」陳副市長和秘書一起下樓。
有人喊了聲:「陳市長來了!」
查屯長導演一樣指揮上訪者,喊著號子:「嘿!一、二!」
上訪者齊聲地:「青天大老爺——」
「哎哎,你們亂喊什麼,這是咱們的陳市長,有事說事嗎。」信訪主任加以制止。
「陳市長,我們屯的葛大眼……」查屯長開始向陳副市長陳述。
海建設的車給圍觀的人群攔在大門前,他從車上看見人群中的陳副市長,略微思忖,對司機說:「我們先離開,過會兒再過來。」
司機是局長肚裡的蛔蟲,單位里辦公室主任和司機,是兩位揣測領導心理的大師,局長的一個眼神他都能夠理解到骨髓。海建設的司機同樣具備這一功能,他把車駛入開運街,開運街是盤山最寬最長的街,它像一根繩子,一頭繫著市區,一頭繫著罌粟溝礦區。
此刻,海建設覺出這條街對他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自己的輝煌是從這條街延伸出去的,那麼毀滅也是要從這條街走回來。想到這兒,海建設臉色寡淡起來,像是缺乏營養和患著大病。
司機敏感到局長神情變化,既然是消磨時間,他將車併入慢車道,那樣可靠近街旁花草,晚開的雞冠花、串紅、高粱菊什麼的,給局長帶來好心情。
鮮花慢慢向後退去,海建設的心情神奇地好起來。他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很快接通:「喂,小安,我是爸爸……哦,有點事兒,你今晚回家一趟。把船船帶回來!」
司機見到局長的笑臉,他理解喜色來自天倫之樂,急忙說:「那我們去魚市轉轉。」
「你呀,算是把我吃透了。」海建設說。
「船船愛吃煎鯰魚。」司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