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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0:11
作者: 徐大輝
叢眾和海小全沿著蛾眉河走上去,他們去鬼臉砬子煤礦沒從正門進入,選擇鑽林子,是叢眾的主意,她不願讓更多的目光瞅自己的左臂,黑紗會引起無聊人的無聊猜想。
宋雅傑是盤山市第一個注射死亡的人,完結一個生命要比孕育一個生命簡單,幾毫升致人於死地藥物扎進血管,她感到身體如拆毀的家具散花開去,如雲一樣輕飄起來,而後進入被人們稱為隧道的世界,痛苦、眷戀、愛和恨統統離開,她變成純物質的東西,石頭、樹木、空氣、塵土……真可謂萬事皆休。
叢眾捧著變成灰燼的母親,走向鯰魚河,讓小河流走母親。世間沒有腳和翅膀能翻山越嶺的是水流,還有風。
所以她選擇送走母親的載體——河與風,一部分骨灰揚向天空,她揚撒骨灰的情景讓人撕肝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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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走好啊!」
「如有來世你再做我的媽媽!」
叢眾的泣呼訴喚,揪出海小全的眼淚。
「媽你放心,我一定找到繼父。」叢眾揚撒完最後一捧骨灰,對著遠去的母親說。
蛾眉河流淌了一段變窄,倘若從高處俯瞰這段河流,細而長如螓首,滿河飄著秋天的落葉,令人憐惜。
宋雅傑的執行在上午10點14分,那天天氣很好。她望眼透進監房的陽光,那情形和郭德學走下卐井一樣,都是最後一眼。誰也說不清楚踏上死亡之路的人為什麼仰首望天空望太陽。她望眼太陽,低頭望自己的鞋,那上面別著一片鮮紅的樹葉。
「眾兒,」宋雅傑懇求女兒,說,「給媽弄一片樹葉來。」
「樹葉?」叢眾迷惑不解。
「別在我的鞋上,它帶我走。」
叢眾到山間選擇樹葉。
罌粟溝的山上有上百種樹,有的葉子已在風霜中落下,有的正在飄落,也有的還頑強在枝條上。
是從地上拾一片葉子,還是到樹枝上去摘。叢眾沉思,母親上路時為什麼單單選擇樹葉帶,而且是一片呢?她尋找到有關詞彙,希望從中得到詮釋。
一葉知秋,落葉歸根,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葉子啊,母親為什麼選擇了你?
百思不得其解,叢眾憑自己對母親的理解,最終選擇了一片如血的紅葉,它屬楓樹的一種。
蛾眉河面出現片片紅色,楓葉點綴其間。
「母親帶片紅葉走的。」叢眾沉痛地說。
海小全凝視漂移的樹葉若有所思。
「我媽去追趕樹葉。」她無限傷感。
蛾眉河流入茂密的矬樹林後,他們沿著山間小路攀登上去,最後路也鑽進樹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經過近一小時的攀登,撲面而來的是清新的氣息。
「有水。」海小全判斷說,他還說不準是怎樣的水源,瀑布、河流、山泉……他說,「附近有水。」
翻過一道小小的山樑,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座山頂水庫。大躍進年代修建的水庫,至今仍然發揮著作用——供應盤山百萬居民用水。
「眾,我倆走到水庫邊上了,出了礦區。」海小全說,「往山下走才是礦區。」
「我們下山。」她說。
垂直走下去,他們想也沒想到就走到卐井,準確說是一片廢墟前,炸毀後的卐井景象破敗。
「走吧,眾。」他說。
「我去看看。」叢眾走向井口,鬼使神差她去看,這一看不要緊,有了重大的發現。
「快來看,小全。」她叫他。
那時海小全懶散在樹下,嚼著落地的野果。
「小全。」她再次叫他,聽出聲音很激動。
海小全走過去。
「有青蛙。」叢眾手裡多根蒿子稈兒,用它撥弄青草尋找。炸井一個多月,井口的亂石間長出野草。
「青蛙?」
「還不止一隻。」叢眾描述見到的青蛙,說,「大花鞋(青蛙一種)。」
海小全對她發現青蛙,未置可否。自然沒去想在煤井口發現青蛙意味著什麼。
「井口有青蛙……」叢眾尋思。
「怎麼啦?」
「小全,有青蛙的地方應該有水,可是你想啊煤井口怎麼能積水呢?」叢眾說,「井口不該有水。」
「下雨積水唄。」
「多大的雨水能積滿礦井呢?」叢眾眺望山頂水庫,忽然大叫一聲,「答案有了。」
「什麼答案?」
「水庫漏水,淹沒了礦井!」
叢眾這個結論把自己嚇了一跳,天吶!該井可能發生透水!
「透水?」
「肯定是透水。」叢眾煤院的書比海小全讀得好,採礦業的知識紮實,她問:「這是哪家的礦井?」
「鬼臉砬子煤礦的,叫卐井……」海小全到過該井,知其名字。
密匝的樹叢後面有一雙眼睛盯著他們,從山上走下來就盯上了。叢眾說的透水,四黑子聽見,他急忙給劉寶庫發信息報告此處情況,等待對方回復。
「是透水後炸的井,還是炸井後透的水。」
「有什麼不一樣?」海小全說。
「顯然不一樣,兩樣結果兩種性質。」叢眾說,「我媽說繼父在鬼臉砬子煤礦幹過活,突然失蹤……」
「你想得太多了。」海小全和叢眾想的不一樣。
「卐井有問題。」她說。
簡訊回復,指令四黑子逮住那兩個人,帶到白狼洞。
對突降的厄運,叢眾和海小全全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