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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3:45 作者: 徐大輝

  索菲婭出事後,韓把頭一蹶不振,香窪山無狼可捕,幾十號人馬不能幹閒著。

  「大哥,架樹台泡子出魚,我們先去捕魚。」老姚說。

  韓把頭也想到了捕魚,愛音格爾荒原布滿泡塘,野生的魚很多。架樹台,蒙古語魚多的地方。那個方圓百里的水泡子,韓把頭帶人在那兒捕過魚。

  「索菲婭他們娘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韓把頭說,「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他們。」

  「可狩獵隊怎麼辦?」老姚為狩獵隊前途擔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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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雙死去,他協助韓把頭主管理狩獵隊,管老姚叫二把頭也行。

  「你帶弟兄們去捕魚吧。」韓把頭做出決定。

  「扔下你自己怎麼行啊!」老姚說。

  「咋不行,我有胳膊有腿的……你去吧,兄弟!」韓把頭說。

  玻璃山上,韓把頭和全體狩獵隊員,給山神燒了紙,磕了頭,向山神爺告辭,祈求他保佑平安。

  「老姚,到架樹台泡子船下水時,一定要祭祀河神啊!」韓把頭叮嚀。

  「哎,我照老把頭的話去做。」老姚說。

  「上馬,走吧!」韓把頭說。

  狩獵隊員紛紛上馬。

  「大哥,多保重啊!」馬背上老姚一抱拳,隨即帶眾人下山。

  韓把頭望著弟兄們遠去,消失在山野里,淚水流滿面頰。離開了群體,孤獨感襲上心頭。

  「就剩下自己一個人。」韓把頭走進了這樣的結局。

  空蕩蕩的狩獵隊駐地,馬尿和槍藥的味道還沒散盡,韓把頭也還在昔日群體的氛圍里。他坐在空曠的院子裡,從腰間解下狼卵皮的煙口袋,捻上一鍋煙點燃,吸菸,吸進去許多往事,再呼出時是這樣的:

  「我將來再給你縫只煙口袋。」索菲婭說,「你猜猜,用什麼皮?」

  「野豬,熊瞎子,馬鹿……」韓把頭說出一串野獸的名字。

  「不對。」

  「那是什麼呀?」韓把頭猜不出來。

  索菲婭用一根手指戳了下他驕傲的東西。

  「啊?用我的……」韓把頭驚詫。

  「你是只大公狼,用狼卵做煙口袋……」

  看起來這個煙口袋做不成了,大公狼的卵在,縫製的人走啦。

  「索菲婭你在哪裡啊?」韓把頭心裡呼喚著。

  出事現場的馬蹄印和狼足印,總給他一線希望,他們母子可能活著,他之所以留下來,就是要一直尋找下去。

  找那馬蹄印需進村鎮,找那狼足印需上香窪山。他決定先去村鎮,以玻璃山為中心點,向外擴展尋找,哪怕找遍愛音格爾荒原,找上它十年八載,也要找下去。

  「突突」馴服的那隻海東青飛過來,穩穩噹噹地落在他的肩頭上,一雙明眸望著主人。

  「喔,我怎麼把你忘了。」韓把頭對鷹說,「我們暫不打獵……」

  海東青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仰望一下天空。

  「噢,你想回家是吧?」韓把頭準確無誤地理解了鷹的心愿,「我這就放你歸故里。

  捕到一隻海東青不十分容易,馴服還費時費力。然後用它打獵,在一個捕獵期,它功不可沒。

  大雪封地,野獸們貓在雪瓮子裡,你走不到跟前,對它生命構不成威脅,它輕易不動彈,不動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趕仗——槍手隱蔽好,其他人去轟趕動物,喊叫、敲打樹幹、撥拉草……給獵手製造射擊的機會。鷹在趕仗時表現出色,敏銳的目光發現隱藏的動物,它翅膀發出的「嗖嗖」的聲音,將它們轟起來,使之跑進射擊圈。

  有時海東青直接捕捉物,關東獵手離不開它。人和鷹的友誼很深,感情很厚。

  韓把頭帶海東青攀登玻璃山最高處,他解掉鷹腳上的鈴鐺,這是束縛和控制它的緊箍咒。

  「明年再回來呀!」韓把頭眼裡是那樣的依依不捨,帶著真摯的感情對鷹說,「一路走好!」

  恢復自由的海東青直衝雲霄,它沒立即飛走。降低高度在韓把頭的頭頂盤飛幾圈,然後飛走。

  海東青在視野消失,他的眼裡再次湧出淚水。一個生靈離他而去,暫時的分離還好,有的永遠不會來了。

  韓把頭心裡無限哀傷。

  太多的生離死別,短時期內韓把頭身上太多了生離死別,劉五、吳雙、老仝,這又索菲婭、兒子根兒,他喃喃地:「我到底怎麼啦?」

  「狐狸,是那隻狐狸!」

  韓把頭查找倒霉原因時,想到自己親手殺死一隻草狐狸。作為一個獵人在狐狸皮值錢的歲月,打死只狐狸應該說實在平常的事,都不值得一提。

  關東獵道上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你不要,我不打,你不買,我不宰。」他們輕易不殺生,視輕易殺生為罪過。譬如打鹿,儘管挑選嚼不動草的年老的鹿打,開槍前念叨:「鹿哇鹿哇你別見怪,你是陽間一刀菜!」文中風俗見曹保明著《中國東北行幫》。

  打死狐狸不同打死鹿,鹿是神鹿,是乾隆皇帝封的山神,他認為山是清朝發祥之地,將鹿封為山神,足可以說明鹿是特別的動物了。韓把頭打死的那隻草狐狸,確實有些不同尋常。

  韓把頭帶狩獵隊進山打獵。

  「肯定不是狼,又不是熊。」吳雙說。

  韓把頭通過蹄印斷定偷吃餵子的傢伙,他說:「狐狸。」

  狩獵隊打只狐狸輕而易舉,所以沒專門指派人去打偷吃餵子的傢伙,但把頭下了令:滅了它。

  就是說,誰見了偷吃餵子的狐狸都可以打死它。

  受到死亡邀請的草狐狸,尚不知道無數槍口在等待它,獵人在尋找它。草狐狸選擇獵人看守餵子最鬆懈的時刻,來偷吃漸漸腐爛的鹿肉,鹿肉很好吃。

  草狐狸大搖大擺走到死鹿身邊,準備享用。一個黑洞的槍口對著它,草狐狸揚起頭來,這隻老狐狸沒有跑,知道跑是跑不掉的。

  韓把頭手指只要輕輕一摳動扳機,那隻狐狸就立刻斃命。他的捕獵生涯中,無數次對準狐狸,這種動物總是冷靜地對策,不是盲目地逃走,逃得了就逃,逃不了就不逃,跑的速度再快也沒子彈快。狐狸不是視死如歸的動物,而是以狡猾著稱。

  草狐狸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它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好獵人,逃脫很難。求生的欲望占據著心房,它要活下去。

  韓把頭有一個習慣,殺死獵物前去看它們的眼睛,每個動物表現出不同的眼神:驚恐的,戰慄的,絕望的……他見過一次輕蔑的,一隻火狐狸被逼到絕路,進入射擊範圍。韓把頭遲疑開槍,那身緞子一樣的紅色毛皮,簡直就是一件精美的工藝美術品,破壞它真不忍心。

  火狐狸看不起面前的殺手,眼裡透出輕蔑的目光,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來表達它的情感。對視之中,它做出了令韓把頭驚愕的動作,只見它回過頭,用嘴薅下背部的毛。

  韓把頭將槍口抬高,朝天鳴放幾槍,滿目瘡痍的火狐狸逃走。

  嚓!嚓!火狐狸撕扯身上毛的聲音,在韓把頭靈魂深處響徹多年。

  草狐狸不知韓把頭在想什麼,它的眼裡滿是哀慽……忽然跪在韓把頭面前。

  「咦!」韓把頭驚愕。

  草狐狸直直地跪著。

  「耍心眼兒!」韓把頭滿腦子裝滿狐狸狡猾,為逃命學人的樣子跪地求饒。

  草狐狸眼巴巴地望著獵人,仍舊跪地,大有不饒命就長跪不起的架勢。

  韓把頭瞧不起貪生怕死之輩,那隻火狐狸不這樣,面對槍口,輕蔑的神情讓獵人肅然起敬,因此他放生了它。可是眼前這隻草狐狸,為求生腿那麼軟,……韓把頭摳動扳機,草狐狸哀叫一聲,死去。

  韓把頭將草狐狸耮(拽)到土草乾淨處,準備剝下它的皮,狐狸的肉臊不能吃,獵人打住狐狸在野外剝皮,帶走皮將肉體扔掉。回到家裡,還要用艾蒿熏,去掉沾在身上的狐臊味道。

  豁開腹部,隨著腸體流出來,有兩個紅圓的東西蠕動。

  「啊!」韓把頭目瞪口呆。

  兩隻草狐狸的崽,像扔在干地上的魚,幾經掙扎後,僵硬不動了。韓把頭心裡被震撼,草狐狸給自己下跪,是保護懷揣(孕)的崽子啊!

  「難道是它……」韓把頭想著這隻草狐狸,把災難的降臨因果歸結為草狐狸的詛咒,和對自己殘忍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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