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6:44 作者: 徐大輝

  「打扮好沒?」胡鳳鳴朝裡邊的小臥室喊,「快一點,像繡花似的。」

  「就好。」妻子章紅紅應道。她正在包裝趙立警,自告奮勇一旁督導、場外指導的丟丟,嗓子很尖,聲音像只小鳥,在室內飛翔繚繞:

  「媽,穿藍色的。」

  「媽,要戴帽子。」

  胡鳳鳴聽著心裡便產生了自豪感,丟丟突然長大了,半年前自己穿衣服還分不清反正,一次竟把挎籃背心當褲頭穿上,弄得大人啼笑皆非。如今,能夠指導別人穿衣服啦。

  小臥室的門像鯨魚的嘴大張開,吐出兩個小人兒來。手牽著手,酷似一對情侶,兩小無猜,情形令人感動。

  「媽媽一定喜歡你。」丟丟不知為什麼,在立警面前總表現出大人、姐姐的樣子。其實他倆同歲,論生日他還長她三個多月。或許可以這樣理解,丟丟在自己的家裡,具有了小主人的優越感,立警客居他人家,發微是自然而然的。除此,只能往女孩的天性上想了。

  他們下樓章紅紅走在最後面,大小兩塑膠袋東西。不外乎女人貼身衣物和化妝品類。他回頭看她時冒出一句話:「女人天生就細膩。」

  「誰像你們男人那麼粗糙。」

  「男人不是粗糙,是粗獷。」胡鳳鳴糾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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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什麼兩樣,歸根到底是粗。」

  他們叫了輛的士,路線是先送丟丟去幼兒園,然後再送章紅紅到永康製藥廠,她在那上班,現擔任製劑車間副主任。最後去市看守所。

  「你可別忘了把東西給嫂子。」臨下車她不放心地叮囑丈夫一遍,而後掰過來立警的臉蛋親了親,「拜,立警。」

  「再見章阿姨。」趙立警很懂事地搖動小手。

  發生在啟蒙星網吧的劉大桐死亡案,檢驗結果已確定:中毒死亡。被拘留的兩個嫌疑人王錦萍和鄭軍,多次提審都說不知道方便麵里是如何加進毒藥的。說不清也就有兩種可能,一是不想說清,二是想說說不清。總之說不清、沒查清,兩個犯罪嫌疑人不能放。

  起初王錦萍以為我沒做虧心事,劉大桐不是自己毒死的,警方很快會放出自己。人命關天,事情要比她想的複雜十倍百倍。她問提審她的分局刑警,什麼時候讓她出去?刑警回答說這要問你自己。在監房裡她反覆想著刑警這句話,最終明白了,警方仍懷疑自己作的案,而沒老實坦白交待。「真的好冤枉啊!」她感到莫名的委屈,「我殺害一個孩子幹什麼?」是呵,一個父母離異而無人管、無人疼、無人愛的可憐孩子,無緣無故地我害他幹什麼。警方認定問題出在那盒蟹鮮方便麵上,貨是鄭軍進的,他會有問題?細想也不會。他一個打工的馬仔,更無理由去毒死個玩遊戲的小男孩。

  「我在裡邊,我兒子誰照看?他才6歲呀。」她有一天問獄警。

  「有人帶著他。」獄警說。

  「誰?」她仍不放心,問。

  「真想知道?」

  「是的。」

  「胡隊把他帶回家了。」

  王錦萍不再問了,她知道胡隊是誰。最近幾天她想著誰能來救她,思來想去,有一個人什麼時候都不會忘掉我們母子,有求必應,他就是胡鳳鳴。他將立警領回家中,事實已在悄悄幫助自己。「可是我在澤明出事後對他是怎樣態度呵?」她深深地懊悔。見他一面的想法日益強烈,她懇求獄警傳信給胡鳳鳴,要求見他。

  「你以為你旅遊住賓館呢,想見誰就見誰。別糊塗,這裡是看守所,你的案子沒查清前,是不能隨便接觸人的。」獄警說。

  她的願望傾刻間被徹底地擊垮了,接下去她便以絕食來消極抗爭。

  獄警及時將王錦萍的情況報告給辦案的刑警,胡鳳鳴得到信息,於是便有了他向馮國強請求批准探視王錦萍的破格要求。獲得特批見她後,他徵求妻子的意見,說:「我想領立警去,讓她見見孩子。」

  「你最近看韓劇了吧,蠻有人情味的嘛。」章紅紅驚訝丈夫忽然濃烈人情味。

  「我說章紅紅,本丈夫在你心中那麼的……」

  「尋思啥呢?就是。」章紅紅說……

  「胡叔叔,我媽在這裡做什麼?」牽著趙立警走進高牆,他好奇地問。

  「工作呀,媽媽在這裡工作。」胡鳳鳴編排道。

  「那她怎麼老不下班,不回家看我?立警想媽媽啦。」趙立警沒完沒了地問呀說呀,終歸是要見到媽媽興奮的。

  或許是特殊加特殊,會見安排在管教的一間辦公室里,這就給小立警一個撲入母親懷裡的機會。

  「媽媽!」

  「兒子!」

  「我想你。」

  「媽也是!」

  如此情形下母子相見的場面,很難用文字表述清楚的。一旁目睹的胡鳳鳴,覺著周身的血液很稠,流動緩慢起來。心像被什麼重物壓著,很沉。

  「謝謝你來看我。」王錦萍的目光從兒子頭頂上方射過來,「給你們兩口子添麻煩,立警很淘氣。」

  「嫂子,如果你是我,也會這樣做的。」胡鳳鳴說,「他挺聽話,又特懂事,和丟丟成了好朋友。對啦嫂子,立警在幼兒園書法比賽還得了二等獎呢。證書在我家放著,等你出去……」

  唉!一聲悠長的嘆氣在室內飄動。王錦萍臉漸漸白了,整個人草糊泥塑地失去血色,臉緊緊貼在兒子的頭上。些許時候,她問他:「你信我會幹那事?」

  他搖搖頭。眼盯趙立警,示意在孩子的面前別提那件事。

  「可是見你不是件容易的事。」王錦萍惟恐失去難得的、寶貴的見面機會。

  她欲開口,被胡鳳鳴擺手制止。他說:「我們見面機會多多,以後再談。」

  她疑惑地望著他。

  「我馬上接手處理你的事,請放心嫂子。」胡鳳鳴說,「我們該回去了,立警上午有節電子琴課。」

  「兒子,跟叔叔走吧,別耽誤課。」王錦萍哄勸立警。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家啊。」趙立警摟著母親的脖子戀戀不捨。

  「等媽媽下了班,就回家。」王錦萍誆兒子,說,「聽話兒子,跟叔叔走,呵!」

  「立警,走咧!」胡鳳鳴過去從她懷裡抱過孩子,快步離開。小立警掙扎一番,哭鬧著喊媽媽,走出看守所大門,眼淚還一對一雙地朝下滾。儘管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老不下班回家,畢竟他還看出媽媽一時半晌兒還回不了家。所以他傷心地哭,他哭著問:「胡叔叔,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呀?」

  「快啦。」胡鳳鳴哄他,說,「今晚叔叔給你租碟,咱們看動畫片。」

  「我要看《牛仔湯姆》。」趙立警破涕為笑,雀躍起來,喊著:「太棒了嘍!」

  總算過了事先預想的小立警離開媽媽時的哭鬧關,胡鳳鳴長長出口氣。從看守所大門前打車直接送趙立警到幼兒園,交給老師往外走,有人叫他:

  「胡隊!」

  「噢,姚勇。」胡鳳鳴轉身見朝陽區分局刑警大隊長姚勇,「也送孩子。」

  「我女兒姚窈上小班。」姚勇問,「你送的是澤明的孩子吧,那天到啟蒙星出現場我見過他。」

  「是,他媽媽拘留著,他沒處去。」

  「怪可憐的。有時我想,哪一天光榮了,我家的姚窈說不定也像澤明的孩子……」大塊頭的姚勇說這樣的話,格外顯得悲壯。

  「王錦萍的案子,你經手辦的吧,怎樣?」胡鳳鳴佯裝不知情,問。

  「為這個案子我挨了馮局一頓暴剋。」

  「挨剋?為什麼?」

  「胡隊你犧牲點時間,上車。」姚勇指一下停在馬路邊兒上的藍白相間的警車,「中午咱們去鄉村禽肉館,吃兔子燉大鵝。」

  「好哇,解解饞。」胡鳳鳴隨他去了。

  一上車姚勇就開始訴苦,一直到分局刑警大隊長辦公室沒停。

  「逮住兩個嫌疑人倒沒費什麼事兒,可是預審就卡殼了。他們兩人竟誰也不清楚那盒方便麵里毒藥是怎麼回事,這也就怪了。面是鄭軍進的,王錦萍給沖泡的,再沒第三者。胡隊,你是刑偵大腕兒,給指點迷津。」

  「什麼大腕小腕的,中午吃兔子燉大鵝,反正你不能讓我白吃的。」胡鳳鳴詼諧道。

  他們就這樁毒死小學生的案子分析了半個上午,胡鳳鳴提出自己的看法:問題可能出在進方便麵上,即超市到網吧前這一段時間裡。

  姚勇說:「超市我們去查了,這批方便麵共進七十八箱,全銷售出去,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啟蒙星網吧進了十盒,九盒吃了沒問題,偏偏一盒出事。生產蟹鮮牌方便麵是家中型企業,超市直接到廠家進貨,沒有中間環節,根本不存在摻入毒藥什麼的機會。」

  「目標更突出了嘛。」

  「你是說鄭軍?」

  「這小子身上有戲。從超市到網吧的路途上,有很多機會。自己放毒藥也好,別人給放也好,總之時間充裕。」

  「喲,12點多了。」姚勇忽然想到中午請客的事,光顧談案子,過了飯時,很抱歉道:「對不起,餓壞了胡隊大人,馮局還不吃了我。」

  「沒那麼嚴重吧。我以為你不滿意……就不供飯了呢。」

  「豈敢,豈敢。」

  去鄉村禽肉館的路上,胡鳳鳴問:「你還沒說因為什麼挨馮局的剋?」

  「暴剋。」姚勇對挨剋說嚴重點耿耿於懷,輕鬆些說滿肚子委屈。他說,「這個案子我是破不了,我找馮局……」

  「哦,難破的案子推給市局?」

  「我想請支隊的高手,沒別的意思。」

  「別說馮局,擱我也得剋你。分局刑警大隊就恁熊,恁窩囊,這麼簡單的案子往上面推,該剋。」

  「胡隊,你就別落井下石了。我服了還不成?自己找罪受,結果呢又把啟蒙星網吧的案子打回分局,不過馮局還挺講究的,說馬上從市局刑警隊派個高手過來。」姚勇詭秘地一笑,問:「不會是你吧?」

  「你覺得呢?」他反問道。

  「你是『8.18』大案第二專案組組長,身肩重任,我猜你不可能。」

  「差不多。」胡鳳鳴含糊地說。

  「烏拉!」

  「咋那麼高興?」

  「你不來就少一個剋我的人。」姚勇說。

  胡鳳鳴沒露聲色,心裡說:「你小子高興得太早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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