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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28:33
作者: 徐大輝
漆黑的夜晚同胡克艱逃走的消息一起來到棗林街,專案組那時剛剛部署完對沈放、駝子的追蹤,大家正走出小會議室,包俊海一邊接電話,一邊招手讓他們全都回來。
「是,我們馬上研究……」包俊海瞧瞧重新坐下來的專案組成員,他說,「我們行動計劃要改變。胡克艱跑了。」
屋內的空氣驟然凝固。胡克艱逃走消息傳來,大家都為之愕然。
田豐眉頭緊鎖。他打破沉靜,說:「這個時候他跑了,給我們工作增添新的壓力。」
是啊,追蹤「藍雀」團伙兩名干將的關頭,出現胡克艱逃走的異常情況,形勢變得異常嚴峻。
「倪廳長提示我們,胡克艱可能要潛回三江。」包俊海說,他推想:逃脫不去外地而回三江,明擺著不是為藏身。那他要幹什麼呢?幫助『藍雀』做最後的掙扎?
「垂死掙扎。」田豐看見一個兇悍的殺手飄飄走來,「破釜沉舟!」
「當然,三江情況他熟悉,便於長期潛伏。」包俊海說,他望眼窗外,語調兒沉沉地說,「來者不善啊。」
胡克艱今天從監視下逃脫。夜幕低垂時分,他乘坐一輛計程車駛進三江郊區,然後換乘市區計程車,直接去了一條他認為安全的街。在街上打了電話,很快沈放開車來接他,他們沒有去藍狐養殖場,而是去了沈放一直藏身的住宅。
「這裡是?」心虛的胡克艱進屋,掀開窗簾朝外看看,問。
「三江最安全的地方。」沈放用腳尖點下地板,說,「樓下是市檢察院批捕處一位副處長家。你們公安局沒搜查過檢察院家屬樓吧?」
胡克艱心裡踏實了許多,坐在沙發上,說:「有吃的嗎,一天沒吃東西。」
「一個月不出這屋子,渴餓不著。」沈放的給養充足:冰箱、冰櫃塞滿副食品,儲藏室摞十幾箱子方便麵。他切盤火腿香腸端來,還有豆腐乾之類下酒菜,拎過瓶高度數白酒,「給你接風洗塵。」
胡克艱餓透了,狼吞虎咽,竟讓香腸給噎了。說:「呃!呃!軟禁的滋味太難受。」
「自從你走後……」沈放把三江發生的事情對他講了一遍。
「三江的事情我猜到了。」胡克艱憂心忡忡,頹然地望著沈放,吟了一句古詩:「無可奈何花落去。」
胡克艱眼前出現一種景象:陽光漸暗,天空突然陰沉,三江城市灰白一片,街樹在陰沉中猝然死去,天空繼續灰暗下去。這種感覺在三個月前省廳通知他報到起,始終沒離開他。
省廳組織偵破一起K市印刷廠廠長雇凶又殺凶的案子。胡克艱和同時抽調到專案組的雁灘市刑警支隊岳副支隊長住在一起。案情並不複雜,廠長對書記有仇,雇凶將書記殺掉,廠長又親手殺掉殺手。但是,由於廠長又被書記的兒子殺死,書記兒子又自殺,這就使案子變得錯綜複雜。
胡克艱離開三江那一刻心裡就明白,這樣一起兇殺案需要全省範圍內調集幹警偵破嗎?即使需要這樣做,省城內有數千名警察,刑偵精英雲集,非捨近求遠從外市抽人嗎?明顯田豐一手操縱,通過省廳調開自己,掃清障礙,重新調查冉江命案……幾個月來,他忍,隱忍不言,尋找機會,逃回三江。
岳副支隊長表面客客氣氣,虛心向老刑警學習。胡克艱認為這是「表面文章」,他的真正任務,是監視自己的行動。甩掉這條尾巴,簡直是小菜一碟。胡克艱尋找的不是從岳副支隊長監視下逃走的機會,而是密切注視三江方面的情況。張克非被抓、邱老六死掉、朱良落入警方手中,天剛被擊斃……三江形勢的發展,他聞知如驚弓之鳥,依稀聽見逮他的人的腳步聲移近,然後聽見自己所戴的鐐銬聲音搖來晃去。再呆下去,就等於束手待斃。逃走!他在若無其事的情形下若無其事地逃走,體現刑警一生的本領。他回三江對一個仇人的尋找,心裡明白自己即將走上生命傾斜下去的路。他說:「給我弄支威力大點的槍。」
沈放清楚他要殺誰。他策劃的暗殺沒有一次失敗。有自己參加的兩次都很成功。他說:「有一支半自動步槍,只是缺子彈。」
「子彈好搞。」胡克艱說。
棗樹街專案組分析胡克艱可能藏身何處的會議仍然繼續進行著。
「藍狐養殖場要設伏,他可能躲在那裡。」包俊海說,「白天他不會出來,怕遇到熟人。夜晚……」
趙春玲向窗外張揚一下目光,夜幕中迴蕩著殺手仇恨的腳步。她目光落在田豐臉上,一個想法急促走來,說:「他好像衝著你來的。」
田豐贊同她的判斷。既使不是胡克艱的槍口瞄準自己,也還有幾支槍口暗中瞄著。他說:「我有思想準備。」
包俊海向田豐投去崇敬的目光。他說:「我們大家都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誰也不能喪失警惕。」
院內像有轎車陸續停下,或許是一樓派出所的車輛,因此專案組的人絲毫未受打擾。門被緩緩推開,顧書記和倪廳長出現在門口,身後還有幾個人。
「大家坐!」顧書記擺擺手,讓站起來的幹警坐下,他轉向倪廳長道,「倪廳長你說吧!」
「鑑於三江的形勢,省紀檢委工作組明天到三江……」倪廳長接下去宣布省廳黨組決定:由倪廳長親率八名刑警到三江,坐陣指揮「獵鳥」行動。
小會議室內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同志們,辛苦了,我代表三江市委、市政府……」顧書記動情地講番鼓舞士氣的話,眼裡含著淚水講了五分鐘。
棗樹街派出所夜裡的變化,絲毫沒影響逃回三江的胡克艱酒後大睡,他四肢舒展床上,鼾聲如雷。
沈放獨自一人悄悄出去。一個月以來他深夜獨自一人出去,在街道踽踽而行。今晚和往日心情迥然不同,沈放謹慎地行走。
棗樹街的一個共公汽車站牌,月光和路燈中真切眼前。他往前走去,便可看到近一個月來天天晚上見到的情景。棗樹街派出所二樓小會議室的燈光亮著,巴西木像個直立的人形,映襯在窗玻璃上,一切如故,他轉身要離開,開過來的五輛轎車從身旁駛過,他內心頓時充滿驚愕。正像他判斷的那樣,五輛轎車停在派出所院裡。他緊張起來,為那個睡在自己房間裡的人緊張。心想:「沖他來的吧?」
沈放進屋時,一雙大睡猛醒的眼睛盯著他,問:「你到哪裡去啦?」
「我見到省里牌號的警車。」沈放說。
他提心弔膽。問:「在哪兒?」
「棗樹街派出所專案組門前。」沈放今夜不準備睡了。他沒脫掉軟底布鞋。
「他們懷疑我在三江!」胡克艱自己得出結論,他確信無疑這個結論。
沈放關掉燈,將朝街的那扇窗簾拉開一點兒。坐在沙發扶手上,望著窗外,那是一條車流滾滾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