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1:24:44
作者: 徐大輝
扎彩鋪的人被抓和冷惠敏病死的消息同時傳到臧家大院,二櫃震耳子還沒走,他計劃下午走,因故停留下來,他要弄清憲兵逮人的來龍去脈回去好向隊上報告。
「我去吧,比你方便,」管家主動幫忙道,「你需要哪方面的?」
「扎彩鋪的人被抓的原因,關押在哪裡。」二櫃震耳子講出他所需的情報,「還有冷惠敏。」
「她確實病死,頭午已經安葬。」楊繼茂說。
冷惠敏病死,守衛部落大門的憲兵、警察破例允許多出去幾個人,自衛團員抬棺,臧佰傳及臧家人參加了葬禮,近期架火燒村死了二三百口人,葬禮都十分冷清,能有口薄棺材親人三兩個人埋人就不錯了,冷惠敏葬禮是最隆重的。
「白瞎這個人啦!」二櫃震耳子惋惜冷惠敏道。
「是啊,三小姐這樣心善的人沒場(處)找去。」楊繼茂說,冷惠敏有身孕,讓懷念她的人多層痛苦,「一走就走了娘倆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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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救劉啞巴,也就沒這慘事。」二櫃震耳子說。
「劉啞巴帶回一村瘟疫,可是瘟疫是從哪裡來的呢?」楊繼茂說句很見地的話,「有三江縣就有日本人,有日本人就有百斯篤。」
「小鬼子殺人不都用刀啊!」二櫃震耳子感慨道。
兩人惋惜過了,感慨過了,管家楊繼茂說:「我哨聽事兒去。」
「辛苦你了楊管家。」
傍晚,管家楊繼茂回來,扎彩鋪的人因為什麼被捕不清楚,憲兵將他們關押到駐地,逐個過堂,他說:「憲兵一共抓了鋪子十二個人,聶老闆給剝了皮。」
剝人皮,令人髮指。鬍子出身的二櫃震耳子,曉知土匪的十種酷刑(土匪十種酷刑:穿花,把人衣服脫光,置於夏季野外,讓蚊子、小咬、瞎蠓吸乾血而亡;耮髙粱茬,將人雙手繫於馬鞍,策馬飛奔拖死;看天,將青干柳一頭削尖,拖入犯人肛門,然後鬆手,挑向天空而斃命;背毛,用細繩套住犯人脖子,用擀麵杖在脖子後絞緊勒死;掛甲,冬天剝光犯人衣服,綁在拴馬樁上,朝身上潑涼水,一夜凍成了冰條;熬鷹,威逼「票」圍繞火堆轉或做其他活動,不准睡覺,否則鞭抽或推入火堆燒死、燒傷;活脫衣, 活剝人皮,方法與活剝牛皮相同;炸雞子,燒開油,將活人男陽強置油鍋中干炸;噴花,將活人站埋坑中,血液自下而上湧入頭部,用利器直插頭頂,血液直噴向天如花一般;坐火車,燒紅鐵板,扒光衣服,按人坐在上面致死。),其中有活脫衣,但是沒見誰真正使用這種活剝人皮的酷刑。
「聶老闆的慘叫半個屯子都聽得見,人活活剝死。」楊繼茂說。
日本憲兵折磨聶老闆總有個目的,管家無法打聽到。二櫃震耳子哪裡知道憲兵問聶老闆程笑梅的下落?報國隊在哪裡?聶老闆閉口不說,決心一死。
二櫃震耳子說連夜回山里向隊上匯報,建議來架火燒村救人。
「你從暗道走吧!」臧佰傳說。
「謝謝大哥!」二櫃震耳子感激道。
臧佰傳請二櫃震耳子轉告三媽、七弟,憲兵兩個班的人在村里守炮樓,晝夜巡邏,進村非常危險。再者,村中正鬧瘟疫,容易受傳染。他還有件重大決定想捎話給三媽、七弟,最後沒說。
二櫃震耳子當夜從臧家暗道出村。
當夜,臧佰傳叫來臧家兄弟和管家楊繼茂,宣布他的決定:全家人離開架火燒去牡丹江,由二弟臧偉傳帶領,連夜就走。
這個決定臧值傳想了一整天,瘟疫在人圈裡流行蔓延,縣上沒有採取任何措施,村封著外出求不了醫,一句話坐著等死。所幸臧家老少無一染病,呆下去就保不准。臧佰傳聽到兩種危險聲音走來,一是瘟疫,二是憲兵。扎彩鋪的人全被抓,三媽他們暴露無遺,他們暴露假如是一棵瓜秧,佐佐木九右衛門將拎起這棵秧找瓜蛋兒,自己是瓜蛋兒,臧家人都被日本鬼子視為瓜蛋兒。逃,趁危險尚未走到跟前離開村子。去哪裡?臧佰傳多年前在牡丹江購置了房產,一個遠房親戚在牡丹江經商,投奔他去。
「可是大哥,小鬼子發現人去院空,會不會派人追殺我們呀!」二弟臧偉傳說。一家幾十口突然消失,大院沒了煙火,很快就被發現。
「你們走,我不走,」臧佰傳說,「我是村長,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外不行,對你們逃走不利,我留下能穩住他們,每天生火燒柴,煙囪照例冒煙迷惑他們。」
「你一個人留下,我們不放心啊!」三弟臧仲傳喑啞道,「大哥一起走吧,活在一起,死到一塊啊!」
臧佶傳哭出聲來,哥兄弟中最柔弱的老四臧佶傳,臧老爺子活著時給四兒子起了佶傳,希望他健壯,身體倒是健壯,卻缺少陽剛。
「別哭了老四,我決定留下,自有安排。」臧佰傳安慰老四一番,他的哭聲小了,說,「你們儘管走你們的,我沒問題,眼下我還是村長,他們輕易不能把我怎麼樣,等你們安全到地方,我再想法脫身。」
管家楊繼茂猜想東家研究他們家庭大事把自己叫到場,視自己為臧家人,二是涉及自己的安排,臧家人都走了,管家干到頭了。
「繼茂你跟老二他們走,到了牡丹江。里里外外還得靠你,幾十口人進城,干吃干嚼不行,需要做些買賣,老二老三老四他們種地行,做買賣不行,得你幫他們。」臧佰傳說。
管家楊繼茂低頭沉默不語。
「繼茂!」臧佰傳叫他。
「哎!」
「聽見我說的話了嗎?」臧佰傳問。
「全聽見啦,東家,我還是不走,留下來。」楊繼茂說。
「為什麼?」臧佰傳問。
「我們都走了,葵花一個人在後山,孤孤凋凋的。」楊繼茂說,他沒說的還有,留下來跟東家做伴,也好服侍照料他。
「還有三閨女也在後山……」臧佰傳悲傷地說,「出了村子要走路到北溝鎮,租兩輛馬車去火車站,這些事沒你繼茂不行,啥也別想跟他們走吧!」
「大哥,那誰……」二弟臧偉傳吞吞吐吐說。
「老五有我照看著,過幾天我也勸老五兩口子離開村子。」臧佰傳說,他第一次使用老五兩口子,過去眾人面前,他都是說老五跟那個女人,稱呼的變化,表明對五弟和太陽花婚姻的承認,以前他是不承認的,當家的不承認,誰承認也不算數,封建家長制家庭的潛規則,生發出許多抗婚、逃婚、殉情人間悲情故事。
當夜臧家上下幾十口人,從暗道逃走,也走出我們故事之外,一路怎樣曲折走到牡丹江,讀者兄有興趣自己想像吧!我們的視線仍放在臧佰傳身上,空蕩蕩的大院一下子剩下自己,孤獨感油然而生,幾十年裡,臧家老少一起幸福過日子,轉瞬間植物遭凍霜一樣陡然蔫萎。他一個人坐在炮台上,忽然覺得臉頰有涼絲絲的東西,蟲子一樣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