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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鼠出荷 一

2024-10-04 11:22:35 作者: 徐大輝

  報國隊的偵察員李玉田走在一九四二年的四平街火車站廣場上,人力車、毛驢車、馬車特色了此地段。

  「先生,用車嗎?」人力車夫主動上前攬活兒,「滿街跑,五角錢。」

  「去交通中學。」李玉田說。

  人力車夫愣眼望著乘客。

  「怎麼,沒聽清,我去交通中學。」李玉田觀察車夫表情,在這座城市,對市面熟悉莫過車夫,他們什麼人都拉,什麼地方都去過,聽到的消息跟理髮匠一樣多。

  「先生是外地人吧?」車夫問。

  「鐵嶺,在交通中學讀過書。」李玉田編造與交通中學有關的謊言,目的接近交通中學,「畢業後再沒來過。」

  「看也像,交通中學不能去啦。」車夫說。

  

  「噢?為什麼呀?」

  「學校已不是學校。」車夫說。

  「我越聽越糊塗,學校已不是學校是什麼?」李玉田問,聽出來學校已改做他用。

  「一句話包了,交通中學校日本人占用啦。」車夫接著說,「你要問做什麼用,我可不知道,憲兵日夜掐槍看著,誰也不准接近。嗯,先生你還去哪兒嗎?」

  「還是去一趟,遠遠看一眼也好。」李玉田說的理由也合情合理,「交通中學是我的母校……」

  「母校公校我不懂,你坐車給錢我願意拉,不過咱先說明白,我只拉你到憲兵讓去的地方,到交通中學門前我去不了,憲兵的槍爹都不認。」車夫說。

  李玉田當然不堅持闖什麼軍事禁區,只要能接近交通中學,從外觀察一下,大體有個判斷就行。

  熱辣辣的秋老虎天氣,陽光在車夫古銅色的脊背上閃光,他一邊蹬車一邊說話:

  「你念書時交通中學是不是有日本人?」

  「有,我們有日語課。」

  「你會日本話,懂日文?」車夫問。

  「是。」

  「那就好啦,交通中學門前掛個牌子,上面寫的日本字,你認上面的字,就知道日本人在那兒干什。」車夫往下不再說話,路向上有個坡,他蹬得很吃力。

  街路狹窄,迎面遇到車就得靠邊,好在人力車像只老鼠,靈活地在縫隙中穿行。

  嘀嘀!汽車鳴喇叭,聲音很大。行人立刻靠邊兒讓路,人力車也減速靠邊,直到停下。

  「都得給讓道,憲兵隊的車。」車夫說。

  李玉田見到一輛帶篷汽車開過來,武裝憲兵押車,汽油味濃烈時車子顛簸一下,後車廂帆布篷的一角痙攣似的向上一掀,他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劉啞巴,但很快他的頭被憲兵摁下去,車子開過去。

  「他怎麼在這兒?」李玉田驚訝,架火燒老實巴交、且殘疾的村民被憲兵抓了,押他去哪裡?憲兵隊部、監獄都在街里,拉到郊區做什麼?他問,「汽車往哪兒開?」

  「能往哪開,交通中學。」車夫說他的見聞道,「我在車站等活兒,經常看到貨場倉庫門前停悶罐車(悶罐車:有門無窗運貨物的鐵車廂。),裡邊裝著人,然後汽車來拉走。剛才那輛車就是。」

  「拉人去交通中學,那有工程?」李玉田故意這樣問。

  車夫回頭望眼李玉田,說:「日本人的事,少知道的好啊!」

  可以理解平頭百姓的明哲保身處世哲學,李玉田是報國隊的偵察員,他的任務是弄清日本人在交通中學幹什麼。

  「到啦,不能再往前啦。」車夫停下車,路上基本沒什麼行人,他說,「你只能從這兒遠看,憲兵不准靠近。」

  停車的地方有幾棟民房,再往前是一片空地,可見成熟而沒收穫的玉米,過了玉米地便是交通中學。

  「你頂多到玉米地邊兒,千萬別再往前走,憲兵發現要開槍。」車夫好意提醒,走過玉米地遭憲兵槍擊的人,就是他的同行,另一個人力車夫,他喝醉酒迷失方向,在走出玉米地剎那間槍響,他說,「鬧不得玩,日本人真開槍啊!」

  「你等一下,我看一眼就回來,還坐你的車。」李玉田說。

  拉到往返的活兒,車夫高興,善意提醒道:「看一眼就回來,別多停留,憲兵在瞭望塔上看得很遠。」

  李玉田進入玉米地,儘可能地近距離觀察交通中學,校舍已經面目皆非,高牆電網,憲兵持槍守衛。他看清了牌子:關東軍防疫供水部。

  修建在郊外的關東軍防疫供水部,憲兵如此戒備,超出一般軍事設施。日軍善於偽裝,是不是軍用倉庫呢?可是往這裡送人幹什麼?修工程?玉米地里不容李玉田多想,他回到人力車前。

  「看見啦?」

  「看見啦,」李玉田說,「我們回街里。」

  「住店?」車夫問。

  「住店,我還沒住下,到站前街住店。」李玉田說。

  四平街最繁華地段是原滿鐵附屬地——早年的租界地,國中國,旅店、浴池、剃頭鋪……穿戴不俗的人來四平街,車夫想到有錢人的嗜好,說:「寶順書館很好玩喲!」

  寶順書館是任里堂開的妓館,有一首反映四平街妓館業主的民謠云:「崔知府,白知縣,任里堂,閻羅殿。」(此民謠中崔知府名叫崔延令,吉升院的;白知縣名叫白寶珍,悅樂堂的,任里堂是寶順書館的。三人均為四平花界惡霸。)其中任里堂,指的就是任里堂。

  「我去住店。」李玉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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