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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20:06 作者: 徐大輝

  渡邊曹長一班人晚上全部進入碉堡睡覺,鬼哭嶺夜間根本不用設崗哨,即使讓誰夜晚來有鬼哭號的地方誰也不會來。

  陰暗潮濕的碉堡里,夏末的霉味尚未消盡,人長期呆在裡面並不舒服,堅固的傢伙用在軍事上阻擊、防彈發揮了本色,用來睡覺並不適用,如待在悶罐子裡邊。白天,士兵很多時間坐在水泥碉堡蓋上休息,享受山裡的習習清風,近處有水源,空氣濕漉漉的。

  「封鎖鬼哭嶺,不准一個外人進入。」鳩尾來檢查,一班憲兵歸他指揮,他是戰地指揮官,大部分時間不住在這裡,下山回三江城裡去,他正組織一支挖參隊伍,計劃搶在下霜前挖到一批參,接受任務快兩年,一顆人參未挖到,遭到上司憲兵隊長林田數馬訓斥,無論如何今冬挖到一些人參向上交差兒,明年接著挖,「渡邊曹長,你要盡職盡責。」

  「哈伊!」

  鳩尾下山一去三天,渡邊不敢疏忽,白天加強看守。實際進鬼哭嶺本沒有路,一條斷續的毛毛道(小道),持槍把住路口鳥都飛不進來。

  晚上,渡邊麻痹大意撤回崗哨,蜷曲在水泥塊中,化石一樣安靜睡覺。

  夜裡誰會來這裡,即使讓他來,幹什麼?鬼哭嶺有人參,大白天的沒有找參技術的人難以找到,夜晚視物不清,被人參絆倒未必看得見它。放鬆,致命的大意釀成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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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在碉堡內的憲兵早晨他們忽然誰也起不來,渾身無力。渡邊頭腦還清楚,只是身子拆散了機器一般,組裝起來很困難,別說運轉了。他想原因,首先考慮到食物中毒。昨晚的食譜跟以前晚餐相同,沒吃什麼差樣(新鮮)東西,分析幾樣菜,最可疑的是蘑菇。經常吃這種叫粘糰子(松蘑)的蘑菇,絕對不會中毒。

  幾個士兵等著曹長決斷,是不是一直躺下去,看能否採取一些措施。

  渡邊說:「蘑菇沒問題,我親手採摘的,其他東西也沒問題,肯定不是食物中毒。」他還能下命令,叫大家不要動,再等等。

  中午時分,一班人沒一個人好轉,有三人生命垂危,渡邊自感症狀加重,講話的氣力都沒有了,他把一個簡短的命令說上幾分鐘,症狀稍輕一點兒的報務員,向三江憲兵隊發出求救。

  鳩尾在三江城裡目光尋找妓女一樣貪婪,挖參的人遠比妓女難找。以身體換錢的皮肉生意沒什麼技術含量,能夠劈開腿就行,山里找人參不然,絕對需要經驗、絕技。尋到一個幫參幫把頭是憲兵努力幾個月還未實現的目標,甚至連一個邊棍都沒找到。現在肯為日本憲兵找參的只是個曾給參幫做飯——端鍋的,連索撥棍都未曾摸過的人。

  「你的兩天內找到人!」憲兵隊長林田數馬下了命令,限期找到人,如果找不到,下屬要倒霉。

  鳩尾像被老鴇子逼迫出條子[1]的妓女,如何不願意也得去做。他正跟剃頭匠打聽參幫的一個叫嘎拉禿子的人,聽說他過去在一個參幫幹過。鳩尾都沒仔細研究他的外號,嘎拉禿子本意是外行人、力巴頭。或者是上級催逼太緊,飢不擇食找不懂行的人。

  「太君,我給你問過了,嘎拉禿子去了四平街,最快明早回來。」剃頭匠說。

  「你的跑一趟,去他家問問,嘎拉禿子回來沒有。」鳩尾急迫道。

  「我剛去他家回來……」

  「再去,跑步去!」鳩尾命令道。

  「是,太君。」剃頭匠臉堆出笑容,放下剃刀走出剃頭棚,心裡給人揚上一把碎頭髮,扎巴拉沙的,嘟噥道,「養孩子不等毛干!著急,鬼攆似的。」

  鳩尾等在剃頭匠棚,未等到嘎拉禿子的消息,被緊急叫回憲兵隊部。憲兵隊長林田數馬說:「山上出事啦,我們立刻趕過去。」

  卡車載著全副武裝的憲兵趕到鬼哭嶺,一班憲兵全倒下令人震驚。軍醫檢查後搖搖頭,他說不知得了什麼病。

  「中毒?」林田數馬問。

  「肯定不是中毒。」軍醫說病的症狀他從來未見過束手無策,只能將人帶回縣城,日軍一個野戰醫院在縣城。

  「帶他們下山!」林田數馬隊長命令道,留下新的一個班的憲兵,繼續守山,他懷疑碉堡有問題,特別交代,全體人員暫時露宿,不准進碉堡。

  得怪病的渡邊和他的一班人很快死去,醫生沒有做出最後診斷,沒有一個病名與之相符。渡邊是最後一個死去的,林田數馬親自問他一些情況,渡邊像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孩子,一個詞一個詞地冒,憲兵隊長不得不把他的話連綴起來,便有了可怕情景的描述,渡邊自述身體內有東西各處亂咬,頭也痛得很,夜間更甚,時有一條蛇爬來咬,身體裡外一起撕咬。

  林田數馬認為渡邊神經有了問題,身體內肯定不會有什麼東西咬他,蛇也不可能爬到病床上,胡言亂語嘛!他們得病之前,無任何徵兆,一夜之間全班病倒,而且不知什麼怪病,他們全部死去。總歸要有一個說法吧!

  「奇怪,無故死人。」鳩尾說。

  「你在山裡時間比較長,沒發現鬼哭嶺有什麼特別?」林田數馬問。

  「沒有,我在的時候他們好好的。」鳩尾仔細想,一切正常,尋找原因道,「山名有些駭人。」

  「噢?怎麼駭人?」

  「鬼哭嶺,傳說駭人,夜晚鬼出來哭泣。」

  憲兵隊長手裡握有武器,他才不信民間鬼神傳說,要說怕是山裡的土匪、抗日分子,鬼怕什麼?他們不會騎馬,不會射擊,對皇軍構不成威脅。他說:「傳說的鬼……這算什麼特別?」

  「別的特別沒有了。」鳩尾說,實在沒見什麼異常,何言特別,「我覺得問題出在碉堡上,是不是有……」鳩尾提到瘴氣——熱帶原始森林裡動植物腐爛後生成的毒氣,中醫中的瘴,指南方山林中濕熱蒸郁能致人疾病的有毒氣體。西雙版納民謠:「十人到勐臘,九人難回家;要到車佛南,首先買好棺材板;要到菩薩壩,先把老婆嫁」——他說,「渡邊他們可能中了瘴氣……」

  「胡說!」憲兵隊長打斷他的話,義大利稱瘧疾「陰風」,中國人稱瘧疾為瘴氣,他根本不相信北方的白狼山有什麼瘴氣存在,說,「他們的症狀不是瘧疾,如果是軍醫可以診斷。」

  「哈伊!」鳩尾不敢同隊長理論。

  狡詐的憲兵隊長說,「你帶挖參人進山,馬上!讓他們住進碉堡,你的明白?」

  鳩尾當然明白,懷疑碉堡內有生命危險,有毒氣體什麼的,拿中國人性命做實驗,憲兵經常這麼幹。

  「至少住三天。」林田數馬說然後看沒事兒,再准許他們搬出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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