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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單搓為匪 1

2024-10-04 11:19:38 作者: 徐大輝

  水泥碉堡被太陽曬得熱乎乎,人躺上去很舒服。萬鳳山的講述斷斷續續,有些細節他要仔細去回想,前邊講出來的後面馬上要修正,說不對,或者言應當是,不能完全肯定。說明他對黃丫兒後面的故事不是很熟悉,假如他的前輩沒有對他講過他不知道,便講得不連貫,或前後矛盾。

  「她到鬼哭嶺了嗎?」

  「到了。」萬鳳山手拍一下水泥碉堡,此地就是鬼哭嶺,說,「日本憲兵住這裡,她肯定到不了這裡來。」

  「見這裡有日本兵,她沒貿然走過來。」我說。

  「應當是。」

  「她去懸崖……見到老山參了嗎?」

  「應該沒看到,日本兵守在這裡,堵死路奶奶去不了懸崖那兒。」萬鳳山分析黃丫兒去看人參,萬萬沒想到鬼哭嶺真的有日本兵,而且還修築了碉堡日夜守衛。

  

  「那個扮采松子民山的鬍子,明確告訴她鬼哭嶺有日本憲兵,她還去那裡。」我說。

  「哦,奶奶未必信。」他說奶奶的性格很倔強的,「她去了,遇到日本兵攔路,奶奶悄悄撤回木驢台,伺機再去查看人參。」

  真實事件要是有黃丫兒進山意外遇到日本兵,並發現水泥碉堡細節多好。萬鳳山到底沒使我失望,他到底知道這一細節,並講給我聽,他說:「奶奶發現鬼哭嶺有日本兵,大吃一驚……」

  黃丫兒騎馬走入鬼哭嶺,以前來過,父親說的地方她也知道在哪兒。

  夏日林間不寂寞,有蝴蝶飛有蟈蟈叫,有尋找昆蟲的小鳥,四周開滿野花。

  在一片白色的韃子香花前她跳下馬,隨手摘一朵插在頭髮間。三江地區滿漢雜居,女孩的髮型深受滿族女子影響,黃丫兒也不例外。滿族女子髮型從清朝早期的小兩把抓(頭頂兩個小髻),到清朝晚期的大拉翹[1]。黃丫兒的髮型介乎小兩把抓和大拉翹之間,說綜合和改良都行,腦後梳一個疙瘩鬏,劉海是弧月式,一朵鮮艷的韃子香花插在鬏髻上。

  沿著父親參幫走過的路往前走,她熟悉山道坐騎雪裡站不熟悉,每到一個岔路口它便停下來,等待主人發出指令。走過一次,下一次再來,不用駕馭它能馱你到地方。馬識途前提條件是走過的路才記得住,雪裡站第一次來鬼哭嶺。再往前走沒有路,它吃力在林間穿行,樹木上遮天下遮地,密楂馬連(茂密)每向前一步都需要主人指明。黃丫兒再次跳下馬,將它留在原地,自己徒步去懸崖,速度不比騎馬慢。

  森林裡羈縻馬可有講究,直接將它拴在樹幹上最愚蠢,假若野獸來襲擊,它束縛受限制,難逃凶口。如果什麼都不捆綁,它會跑丟。辦法是將韁繩拴在它的一條前腿上,即走不遠,遇野獸時可以反抗。

  「好好在這兒等我,不准走遠。」她對馬說。

  雪裡站像是聽懂主人的話,打聲響鼻回應。

  黃丫兒朝懸崖方向走去,半路上看到日本兵。放哨的日本兵貪吃,猴子似的爬上一棵樹,摘早熟的果子往嘴裡填,紅色的漿果汁兒流下嘴角十分駭人。她隱身觀察,在這個日本兵身後隱約一個圓形灰白的東西,看不清是什麼。沿著鐵路線修了很多墳包那樣的東西——護路碉堡,跟眼前的相同,因此推斷是碉堡。如果是碉堡,就不止一個日本兵在這裡,幾個十幾個說不定。

  看來去不了懸崖,至少從這裡過不去。她悄悄沿原路返回。騎上馬回到鬼臉砬子。下面她開始想,日本兵在那山上做什麼?修一個碉堡,有什麼用途呢?修碉堡派兵把守的地方,應該是一些重要設施,比如橋樑、火車站、營房……這裡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想想不對呀,日本人不傻不苶,山上隨便修個碉堡,還派兵守衛……她聯想到爹說鬼哭嶺有老山參,小日本垂涎人參,修碉堡肯定與人參有關。

  日本鬼子要人參狗護骨頭似的搶先看上,誰也別想動。如何從狗嘴下奪走骨頭?趕跑狗才能奪過來。可是,這件事不容易做到,至少自己無能力做到,力量太薄弱,有幾十人就好了。人從哪裡來?拉杆子——聚眾起事,拉綹鋪局,目前自己尚無能力拉起一個綹子,出路只有兩條:去找天下好,入伙當鬍子;再就是自己單搓。

  單搓自由,無拘無束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但是力量很有限,對付不了鬼哭嶺的日本憲兵。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去找天下好。說服他率領綹子來消滅日本鬼子……她拿上鬍子留下那截骨頭,騎馬朝黑瞎子溝走去。

  一路上,黃丫兒想著鬍子的事情,以前父親給她講過許多胡匪的故事。對嘯聚山林土匪的全部印象來自別人講述,近距離接觸鬍子還是那天扮山民的人來木驢台,跟此前人們講述的土匪不一樣,看不出鬍子有多兇惡。結論普通的人沒什麼特別,面相也不是如何猙獰,挺和善的。女人當鬍子不多,但也不乏其人,成氣候——做了大當家的三江地區有名女匪,有旋風和大白梨,關於她們的種種傳聞家喻戶曉。黃丫兒絕對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想去做土匪。

  黑瞎子溝路途遙遠,她此刻只能走去往黑瞎子溝的方向,彎彎的山道引著行走者蛇一樣前行。雪裡站努力尋找平衡,讓主人騎乘舒服些。她放開韁繩讓它自己走——信馬由韁,放眼周圍的景致,熟悉的枝搖蝶飛影像在血管里流淌,獸皮搖籃記憶模糊,懸在空中的感覺卻是無比清晰,兩棵樹間悠蕩中有了夢境,有了對夢境回想和講述,她由此告別搖籃,跟著父親睡地倉子,再到後來自己獨睡一個地倉子,夜晚將門窗都敞開,迎接清涼的山風吹佛全身,音樂般的山風從頭撫摸到腳,愜意中激越……福生的一隻手比山風頑皮和不安分,大車店窗戶紙上映著星星,是那樣的藍,如同一朵綻放的藍色喜鵲花……

  「站住!」猛然從樹後躥出兩個人,火燎杆兒橫在她的馬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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