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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護丫兒的意識被逼迫增強，山么妹有了實際的行動。她想，自己用不多久就要回老家湘西。到那時候誰來保護丫兒？她要自己保護自己才行。這需要有本事，不然保護不了。

  躺在地倉子的土炕上，山么妹問：「丫兒，你想不想學本事？」

  「拿棒槌？」丫兒說，以前，父親跟她說過，要教她找參，「我才不干。」

  

  「我教你玩蛇呢？你願不願意？」

  「願意！」她都不清楚如何玩蛇就爽快喊願意，原因是她喜歡蛇一類的毒蟲，急切地問，「咋玩？」

  「丫兒，你知道蠱嗎？」山么妹問。

  黃丫兒搖搖頭。她不懂，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三江人都不懂。蠱，後來的一些資料載：文字學上的蠱主要的一種涵義作「腹中蟲」解，從蟲，從皿。皿是一種用器──盛飯的飯盒、飯碗或盛其他食物和飲料的用器都是；蟲字象徵好幾隻蟲。「腹中蟲」就是人的肚子裡侵入了很多蟲，也就是中了「蟲食的毒」，一種自外入內的毒。眾多的蟲侵入人的腸胃發生了蠹蝕的作用就叫做蠱，又叫中蠱。用蠱組成的詞彙一大串：蠱蟲、蠱菑、蠱蝕、蠱敝、蠱症、蠱佞、蠱誘、蠱媚、蠱慝、蠱術、蠱雕、蠱壞、蠱道……

  「我是草鬼婆。」山么妹對黃丫兒暴露自己隱蔽的身份，對十六歲的黃丫兒講自己是草鬼婆，如同對一塊石頭說你自己是什麼，肯定沒任何反應。

  「姨嚇唬我，你不是鬼。」丫兒說。

  一下對石頭講明白還真不容易。山么妹耐心地對她講，丫兒慢慢會明白。至此，我們故事的中的山么妹說明自己是蠱婆——在湘西放蠱為女人的專利。

  「丫兒，你聽說拍花吧？」山么妹問。

  用迷藥或者其他的手段來拐騙兒童，稱其為拍花的。三江地區發生過，是大人告誡小孩遇到生人叫你不要靠近，給東西也不要吃，趕緊跑，顯然是嚇唬孩子，免得被歹人拐跑。她說：「拍花就是施迷藥，拐人。」

  拍花，也是北方放蠱的一種方法，「逃荒的婦人，她們頭上裹一塊藍布，走到誰人家，握手的時候在對方的手心拍幾下，第二天這個人中了蠱。不及時解蠱，將會很快死去。有些蠱醫生解不了，得放蠱的人來解，蠱的品種太多。蛇蠱、金蠶蠱、篾片蠱、石頭蠱、泥鰍蠱、疳蠱、腫蠱……」天哪，丫兒一定聽得起雞皮疙瘩，渾身有被撕咬的感覺，大概中了蠱。

  「中金蠶蠱的人，胸腹攪痛，腫脹如瓮，七日流血而死。」山么妹頭頭是道講蠱。偏遠的苗族聚居地區才有這東西，關東很少有人知道。湘西蠱曾經鬧得非常厲害，談蠱色變。湘西，有太多的神秘！她自稱草鬼婆!在三江地區肯定沒有所謂有蠱的婦女——草鬼婆。黃丫兒捉到野雞脖子蛇，她的魔力令人稱奇，蛇乖順地聽從她的擺布，現以出幸福神情。是有這樣一種人能降蛇，蛇見到他（她）立刻反白（腹部朝天），一動都不動，誰也說不清什麼道理。猜測一直延續到今天，迷信的人有一套猜想；有科學知識的人從化學、物理角度，降蛇人釋放一種使蛇馴服的化學物質……

  胡說八道者說降蛇的人就是蛇精、蛇王，眾蛇都怕它，見到它歸順投降。

  數日前那個上午白狼山的一座破敗墳墓前，山么妹走近黃丫兒身旁，說：「你弄蛇做什麼？」

  「玩，養著玩。」黃丫兒說。

  喜愛動物是所有孩子的天性，貓、狗、鳥、蟈蟈……不同的喜好飼養不同的寵物，黃丫兒養蛇也算正常愛好，在常人的眼裡愛好有些與眾不同而已，說怪癖也成。

  「我也喜歡蛇。」山么妹說。

  黃丫兒望著她，想她是討好自己故意這樣說，還是真的喜歡蛇。她問：

  「你敢拿蛇？」

  「嗯。」

  黃丫兒將圓筐推到她的面前，筐裡邊裝著一條帶毒的蛇，之所這樣說，野雞脖子毒性沒蝮蛇、眼鏡蛇、竹葉青、金環蛇、銀環蛇、蝰蛇、海蛇等大，在關東它仍然是最毒的蛇。她提醒道：

  「野雞脖子有毒……」

  山么妹打開筐蓋，蛇豎起色彩斑斕的脖子，沒有發起攻擊，友好地望著她，吐著尋子探察四周，最後集中在她的面頰，她未躲避粉紅的尋子，像享受風和陽光按摩。

  在白狼山所見到人中，還沒人像山么妹這樣和野雞脖子這樣親近，或者說毒蛇那樣友好。蛇是一種媒介，將她們倆連在一起。我們的故事中，蛇還是一個重要的情節，沒它故事將大為遜色。

  地倉子裡的兩個女子在那個年代，又是相對封閉的深山裡，她們都做了什麼？

  「父親書里沒寫，但我也能猜到。」司佳慧說。

  我迷惑地望著她。

  「外婆肯定教黃丫兒養蠱、放蠱，不然，她哪裡會呀！」司佳慧推測道，無法證明她堅信正確，「傳女不傳男，也符合（蠱道規矩）。」

  與挖參習俗傳男不傳女正相反。我不清楚只有女人有蠱而男人沒有的原因，確實符合蠱只能寄附在婦女身上，傳給下一代女性，而不傳給男性的規矩。

  「你認為黃丫兒學會了養蠱？」我問。

  「對，還有放蠱。」司佳慧補充道。

  她的補充「放蠱」再次打擊到我的興奮點上，養蠱——人工培養害人的毒蟲不是我感興趣的東西，放蠱是神秘巫術我同樣不感興趣。但是，放蠱與我要寫的書有關係——日本憲兵神秘死在鬼哭嶺上，全是得的怪病，會不會跟蠱有關係呢？我問：

  「難道黃丫兒會放蠱？」

  「沒有難道，她會！外婆傳授給她養蠱技術。」

  「你這麼肯定？」

  「是的，她養的蛇蠱[3]。」司佳慧說。

  蛇蠱，我往日本鬼子得怪病死在白狼山裡的歷史事件上聯想，以期揭開那個謎底。我未來書中一枝花這個人物忽然豐滿起來，她不僅是走馬飛塵的女匪，還會放蠱。

  [1]現在吉林省通化市立有孫良的墳墓。碑文：采參祖師孫良之墓。

  [2]1932年3月1日，日本帝國主義扶持清朝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成為傀儡政權——「滿洲帝國」，將長春定為「國都」，改名「新京」。

  [3]中醫名詞。蛇蠱，蠱毒病而見心腹內似有蟲行者。《諸病源候論·蠱毒病諸》：「著蠱毒，面色青黃者，是蛇蠱。其脈洪壯，病發之時，腹內熱悶，胸脅支滿，舌本脹強，不喜言語，身體恆痛。又心腹似如蟲行，顏色赤，唇口乾燥，經年不治，肝鬲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