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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7:28 作者: 徐大輝

  隨參幫進白狼山跟在黃皮子後面十分放鬆,現在自己一個人下山,山么妹只顧匆匆趕路,幾乎沒看幾眼景色。初上山時山色很難看,許多樹木的葉子很小,裸露的岩石像燒傷的疤瘌。此刻,滿山蔥綠,野花盛開,飄溢著馨香。

  北方人人高馬大、體格魁梧,相比之下山就矮小許多,跟南方的山比,找不到雄渾,反倒有些小男人的味道。正像三江街里的日本人,如何兇惡也給人不了雄偉印象,形象極其猥瑣。走在異鄉的土地上,她心緒在故土上飛翔,於是才有了這番比較。

  一路上未碰到什麼人,倒是聽見林間有人的說話聲。她記住黃皮子的叮囑,躲開人走,儘量不與陌生人搭話,避免發生意外。有時想躲只是願望,未必躲得開。

  三個挎著筐的女人迎面走過來。山道很窄無處躲閃。碰見女人山么妹不覺得害怕,孤身而行遇到男人危險。她在與之擦肩而過時,三雙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的目光落到一隻榆樹條編織的筐上,裡邊裝著山貨,品種很雜亂,有木耳、猴頭蘑、幾隻去歲的核桃和松塔(蛇皮鬆球果)……她們彼此都沒說話,各走各的路。

  山么妹走了好長一段未遇見人的山路,先後看見幾隻小動物,像是在路上尋找食物,發現有人走過來倉皇逃走,她幾乎沒看見它們是什麼動物,怕人的動物對人構不成威脅,因此她安全。

  林子越來越茂密,道路占位病變似的突然狹窄,需要手腳並用才可走過去。開春上山走到這段路時,黃皮子幾次停下來等她,怕她跟不上。男人的呵護最能打動女人的心,她溫暖一路。聯想女人一輩子要跋涉多少比面前更崎嶇的山路,靠自己的力量縱然能夠走過去,還是得到幫助好。她在想黃皮子的時刻,猛然聽見女子的尖叫,而且是很細、童稚的聲音。她立刻緊張起來,判斷一個女孩遇到野獸,黃皮子提醒自己,蹲倉的黑瞎子出倉來尋找食物,是不是……她順手撿起一根樹棒子,準備用它做武器,去解救那個遭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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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覓聲音而去,手緊握木棒,隨時衝上去與野獸搏鬥。

  「媽呀!疼啊!」

  痛叫聲撕裂了白狼山,也撕裂了山么妹的心,油然升起憤怒。找到現場那一刻,她驚呆了,整個人僵直在那兒,像一尊石雕。她看到這樣一幕:

  兩個日本兵扯著一個小女孩的胳膊,一個日本兵正施暴,白皙的屁股打夯似的起落著,還有一個日本兵抱著四桿槍,一旁做著不雅動作,充當著啦啦隊的角色。

  山么妹不知所措。去向狼要它正吞噬的羊嗎?打狼更是徒勞,他們是四隻,赤手空拳對四桿槍,沒有取勝的可能。她憤怒而走,小女孩被強暴的場面縈繞腦際,恨罵日本人一路到三江縣城。

  在布匹店扯了數尺白布,和幾尺紅布,準備親手做件紅肚兜,丫兒過生日送給她。選擇送紅肚兜有來由。

  上山後黃皮子安排山么妹和丫兒同住一個地倉子。第一夜,她們脫衣服時,她見丫兒的胸前纏著白布,知道用它來平胸。問:

  「怎麼沒穿紅肚兜啊,丫兒?」

  黃丫兒愣然,沒見過誰穿那東西。三江地區女孩平胸就是有布纏,也叫勒,箍緊日益向外張揚的豐滿的前胸。

  山么妹露出自己的紅肚兜給她看。顏色有些發舊的紅肚兜,高聳的兩顆乳頭頂起……丫兒迷惑道:「你還戴著它?」

  「從小時候……」山么妹掛衣避體時,媽媽便給她縫製件紅紅的小肚兜兜,年齡小時是為辟邪,再長大一些遮羞暖肚,「一直穿,我們要穿一輩子紅肚兜。」

  「誰給做呢?」黃丫兒問。

  「當然是媽媽。」

  「我沒有娘。」黃丫兒傷然道。

  這一刻起山么妹覺得要為無娘孩黃丫兒做點什麼。從何做起呢?自己在山裡也不會呆得太久,儘量去關心她照顧她,問:「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七月十九。」

  山么妹記住這個日子,決定在丫兒生日送她一個紅肚兜。因此在布店買做墊兒得白布同時,還扯了幾尺紅布。回山的路上,她沒再見到日本兵,卻遇見鬍子,情形跟來時遇到日本兵強暴小女孩一樣,急忙躲在樹叢中遠遠地看,聽清了他們的對話:

  「蘑菇,溜哪路,什麼價?」鬍子問。

  「想啥來啥,想吃奶就來了媽媽。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來啦。」

  被盤問者答。

  「野雞悶頭鑽,哪能上天王山?」鬍子盤問。

  問答全是黑話,山么妹一句都沒聽懂。她聰明,斷定是鬍子正是這些聽不懂的黑話。她回到神草溝挖參人營地,對黃皮子說了遇鬍子的事,學了幾句黑話,半拉嗑嘰(不完整)。

  「說沒說西北懸天一枝花,天下綠林是下家?」他問。

  「好像說了。」

  「肯定說了,意思是達摩老祖的後代。」黃皮子說,「七十二行,無祖不立,我們都信奉各自的祖師爺,鬍子信達摩老祖。」

  「你們挖參的祖師爺是誰?」她好奇地問。

  「孫良[1]。」他對她講闖關東來到東北深山老林挖參的孫良,死後變成老把頭,終年手持索拔棍在山林中引導放山的窮漢挖掘人參,護衛山民安全,被供奉為山神的傳奇故事。

  「達摩老祖是幹什麼的,是不是很兇啊?」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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