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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7:04 作者: 徐大輝

  埋在大雪之下的通達大車店裡,關東人發生他們各自的故事。棉花套子的關門雪——傍晚降落——很快埋沒半扇窗戶,繼續飄落下去,明早肯定連窗戶都給埋嚴實,冬天經常有的事情,習慣了也沒什麼可怕的。

  「你們老家也下雪吧?」黃皮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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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沒這麼大。」

  火炕很熱,山么妹有些不習慣。他為她加厚一雙褥子。她說:「為什麼把炕燒得這麼熱?」

  「炕熱屋子暖。」

  「這麼熱的炕怎麼睡?你肉皮不怕燙?」

  黃皮子說你們那兒冬天不下大雪固然不冷,關東不行,夜晚水缸凍絕底,炕不熱還行?這兒的人也不是不怕烙,都是人骨頭人肉你怕誰都怕。你睡的方法不對頭,自然挨燙。他問:

  「炕現在熱不熱?一會兒準保還燙。」

  「我鋪這麼厚,不該再燙。」

  「別不信,馬上你就喊熱。」

  山么妹未等他話音落下,就喊道:「呀,又燙!還有糊味兒!」

  「準是炕席糊巴啦。」

  「太熱了,不能睡啦!」她坐起來。

  黃皮子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

  「你真是暖和地方來的,沒睡過火炕,也不會睡。」

  女人迷惑,睡炕還有什麼會睡不會睡?熱了多鋪一層……她說:「火燒多了,燒得太熱。」

  「我睡給你看。」黃皮子示範睡火炕,令女人大開眼界,他一絲不掛,赤光的身子餅一樣平攤在炕頭上(最熱的地方)一動不動,指使她道,「給我裝袋煙!」

  山么妹為他裝袋煙——黃皮子用旱菸袋抽菸,菸具比較講究符合挖參把頭的身份,紫銅菸袋鍋,烏米杆兒,瑪瑙嘴——送到嘴邊,劃火柴為他點著,她的心不在抽菸上,光赤的身子直接挨著都燒糊巴的炕席,人還不變成烤肉啊。

  黃皮子慢吞吞、滋味地抽菸,看表情十分坦然。

  「你不覺得燙?」她問。

  「燙?」黃皮子吐出一口煙,說,「沒你燙。」

  山么妹下意思地瞟眼自己的下身,她疑惑關東漢子的感覺,怎麼是熱?

  先前他喊得勁兒(舒服)喊熱乎喊燙。致使她問:

  「關東女人……不熱?」

  「涼,冰天雪地凍的。」他說,是不是道理莫論,男女被窩裡的話用不著認真對待,多數胡言亂語。把頭感覺是否真實,他還是覺出南北方女人的生理差異,「你們那兒暖和,啥都熱乎。」

  女人不置可否。

  「熱乎好啊,燙得勁兒。」他一語雙關了,「大雁為啥往南飛,找暖和的地方。」

  山么妹眼睛始終未離開炕頭,有些為他擔心,火炕也能燙傷人吧?她說:「別逞能啊,燙傷不好治。」

  「你以為我能燙傷?」

  「我鋪幾層被褥都熱,你直接肉皮挨在上面……」

  「這你就不懂了,你挨燙就是因為鋪得多,直接挨炕才不熱,不信你試試。」他逗適道。

  山么妹不肯,說死她也不信。黃皮子繼續抽他的煙,抽菸解乏,吞雲吐霧中他的疲憊得到恢復,說不清這是一個晚間的第幾次了,她驚異這個男人的剽悍體魄,問:

  「你還、還行?」

  「咋是還行,正經行呢!」黃皮子不是吹牛,人參沒少用,身體壯得很,遠方的女人的新鮮感令他愛不釋手,不知疲勞,「天亮還早呢!」

  女人心裡喜歡,一輩子能遇上幾個這樣雄壯男人啊!她慨然道:「你比我男人厲害得許多。」

  「他不行?」黃皮子問人家男人隱私。

  「沒你行!」

  窗外雪仍然紛揚著,繼續埋沒窗戶。像是起了風,落在窗戶紙上的雪有了聲音,很少聽到落雪的聲音,因為雪花太輕的緣故。他們都累得不行,軟癱像一塊年糕不成型。

  許久,黃皮子說:「聽說你來關東,為弄大棒槌?」

  「人參,不是棒槌。」她還不清楚人參和棒槌是同一種東西,那個時代河邊洗衣的女人還使用棒槌。除此就是菜鳥、笨蛋的意思,一定是後者。

  「人參就叫棒槌。」

  「為什麼叫棒槌?人參是不是很傻很笨,頭腦不靈活。」

  「跟傻沒關係,叫它的真名它就會跑掉……」黃皮子講挖參的習俗,人參的秘密,它名字為人呼出,因而被控制,不能施展其超自然的威力,就是人以己之長(發揮語言的魔力)攻人參這短(諱名的禁忌),於是可以穩操勝券。[2]他說,「喊一聲棒槌嚇住人參,它才不敢跑掉……」

  「人參沒長腿,會跑?」她不相信,問。

  「你沒挖過參沒親眼看到,不信也不怪。」

  山么妹聽出他不太高興,他對他從事的行道充滿自豪感,講得眉飛色舞。附和的話不會說,恭維的話還會說,她討好道:

  「萬老闆說你是參王,三江挖參沒人比得了你。」

  黃皮子再次興奮,成就感如藏在草叢中的螞蚱,被女人趟起,振翅飛翔。他說:「這麼說吧,白狼山哪座山上有棒槌我心裡清楚。」

  「百年大人參你能找到?」山么妹問。

  「那當然。」黃皮子自負道。

  「太好啦!」女人高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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