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幕

2024-10-04 11:09:46 作者: 徐大輝、吳映輝

  倫敦的國際航班一小時後起飛。

  我在等候登機時,想起十幾年前的一次等候。不過那是一輛破舊的長途公共汽車,家鄉人稱它大客,或大節客。這極其土氣的名字後面,是無數大山人對外部世界的想像,由冒著嗆人柴油味兒大客車的引發和推度。

  「小輝,你能不能不走啊。」母親商量的口吻,即是勸阻又是擔心。

  那夜,我和母親坐在泥屋的土炕上,沒有開燈,月亮為我們照明。黑暗中可見炕上的被窩如樹木一樣排列。

  「你是媽呀,三個小孩的媽呀!」母親的話語裡充滿悲傷,她說,「你一走,撇下孩子像小燕似的,著人可憐啊!」

  我家房檐間有一個燕窩,每年都有燕子歸來,銜泥修補舊巢,秋天領飛走一窩小燕。有一年,打食的燕母親兩天沒回窩,嗷嗷待哺的雛燕拼命地叫,羽毛沒生出幾根,它們不能飛出窩覓食,餓死註定成為它們的命運。

  母親帶著我們進行一次大挽救,她不顧父親的反對,登著梯子掏出燕雛兒,給我們姊妹兄弟六人下達了任務:捉蟲兒餵燕子。

  夏季的山裡不缺少昆蟲,螞蚱、蟈蟈、瓢蟲遍地。

  「多可憐的小燕啊,沒娘孩兒。」母親生來佛心,看不得生靈受苦。雛燕自己不能喝水,她嘴對嘴地飲它唾液。

  月光遲遲不肯離去,排列的被窩忽然有一隻小手伸出,是小兒子,他在睡夢中總是胡亂地劃拉,多是在我胸前尋找,抓住那被稱為梨的東西,才安穩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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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子在山溝的孩子心中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因為它長在母親的胸前,而不是結在樹上。一首謎語童謠這樣唱:

  一棵樹,結倆梨。

  小孩看著干著急。

  「廣州在哪兒?」母親勸不住,轉而為我擔憂。

  「在天邊。」我說。

  對居住黑龍江的人來說,廣州在遙遠的天邊。

  「一個女人在外,難啊!」母親說。

  母親帶著我的三個孩子送我到村頭,往下我還要走十幾里的山路,才到長途客運站,後來母親對別人說我坐大客走的。

  我一走三年沒有音信,母親對我苦思苦念中認為我出現不測。按家鄉的風俗,不能讓我的孤魂在他鄉飄蕩,修建一座空冢,葬一件衣物全當是我。每年清明節,母親都要帶上我的三個孩子和弟弟妹妹們掃墓,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剛剛返青的山野間迴蕩:

  「回來吧,小輝!」

  那時我聽不到母親在遙遠北國的聲聲呼喚,奮鬥之初的失敗使我無顏回家,至今我的心靈留有思念和自責的淚漬!

  等大客車和等飛機對旅行者來說,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為了旅行,只是交通工具的差異。然而,等待中,令人浮想聯翩。

  我走進了往事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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