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5:12 作者: 徐大輝

  人物想低調都不行,名氣在那兒擺著。祁二秧子公認的賭場高手,夠爺、神、王級。想跟他過手的人可不只為贏錢,以跟祁爺賭過為榮,背地有牛可吹。

  「你說我跟誰過過手?祁爺呀!」賭徒炫耀道。

  「哪個祁爺?」

  「四平街祁爺。」

  外地有人慕名來跟祁二秧子賭一場,輸贏也不在意,與賭爺賭過最重要。數年裡,祁二秧子基本處在無敵手的狀態,神話隨時破滅,後來就破滅了,他離開四平街到三江縣城亮子裡,他決心不再回到賭場才有這次逃離,準備找一個職業,靠一雙手勞動掙錢吃飯。做什麼沒想好,閒逛到轆轤把街,被女鐵匠李小腳吸引,萌生了做鐵匠的念頭,順利成為李小腳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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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天生做鐵匠的料。」李小腳在被窩裡說。空曠的鐵匠爐大院裡,兩個晚上都睡不著覺的人,各自坐在自己的窗戶前窺視對方,誰先邁出的第一步,又是怎麼邁出的說它沒意義,反正都想這麼幹,很快到一起,她有感說了上面的話。

  「怎麼說呢?打鐵我學得快。」他說。

  「什麼呀,你的錘子……」李小腳嘴順出四大硬,鐵匠的錘,石匠的鏨,後娘的心腸,金剛鑽。她戲說他的某個部件是錘子,倒也形象。他很快弄懂,說,「你有感覺?」

  「一夜你不住閒地敲,能沒體檢嘛!」

  「比戴鐵匠硬?」

  「你的錘子淬鋼(淬火),幫幫硬。」

  「比特務股……」祁二秧子說另一個版本的四大硬:特務股,憲兵隊,警察局,協和會。

  李小腳不懂政治,卻懂哪些話當講哪些話不當講,如何黃如何葷如何低俗的四大怎麼說都成,沾偽滿統治的邊兒的話且不能說。硬的話題打住,她說:「明天起咱倆也別偷偷摸摸的,你就是我當家的。」

  「這事咋對外人講?」祁二秧子的意思如何公開他們的關係,「不好敲鑼打鼓,到街上喊去。」

  「你笨個靈巧。」她譏笑道,「做個牌匾,寫上祁家爐,誰看不出來你是我的當家的。」

  「對呀,還是你聰明。」

  一個店牌匾掛起來,從此亮子裡古鎮便有一家鐵匠鋪叫祁家爐。她將一個鋼戳給他,說:「把戴字改了,改成祁。」

  「這……要不得還用戴……」

  「我身上早給你打上祁字,還差鐵活兒上的印記。」女人說,她講的不無道理,祁二秧子的錘子已經在一個女人身上敲出明顯標記,人、鋪子一切都是他的了。

  男人掌鉗,女人拉風匣。雇了幾個徒弟,李小腳做起來職業家庭女人,準備生個一男半女。錘子夜夜敲打,部位竟然沒變化,一口氣敲打了兩年,女人說:「白費,寡蛋。」

  「那你肚子有包,是啥呀?」

  「是屁,氣包。」李小腳說。

  程序沒錯,不停地耕種不見出苗。到底是地的原因還是種子原因,他們沒人細琢磨。莊稼不收年年種,毫無收成的耕種期間,李小腳抱回一個女嬰。

  「哪兒來的?」他問。

  「鐵道邊兒撿回來的。」

  「丫頭?小子?」

  「丫頭。」李小腳說,「我們養著她,你給起個名。」

  祁二秧子給撿來的女嬰起了乳名小頂子。祁鐵匠有了一個女兒。

  日子久了,沒人看出他們沒有血緣關係,親身生養的一樣。李小腳在小頂子八歲那年得了場得病死了。

  「你要好好把小頂子帶大。」李小腳臨終前叮囑。

  「放心吧,我有一口氣,孩子就不受丁點兒屈。」祁二秧子保證道。

  最後的日子裡,夜裡祁二秧子只一個要求,說:「把腳給我!」

  女人吃力抬腿滿足他,祁二秧子將一雙小腳緊緊摟在懷裡,說:「我喜歡不夠你的腳。」

  「我死後你剁下來……」李小腳幽默道,病入膏肓她還能幽默。

  一行淚水撲簌簌落下來,祁二秧子十幾年來沒這樣哭過。他說:「沒想到我們在一起不長……」

  「畢竟在一塊過了十多年舒心日子,我知足了。」李小腳慶幸戴鐵匠死後遇到祁二秧子,賭徒變鐵匠後一次賭場都沒進過,對自己有感情很好,「下輩子我先嫁你。」

  人哪裡有什麼下輩子,風一樣刮過去。他說:「有一件事我總想問問你。」

  「什麼?」

  「你打鐵時脖子怎麼總是圍著布條?」

  李小腳沉默一陣,說:「戴鐵匠喜歡我的脖子。」

  「噢!」

  李小腳問:「四大黑怎麼說?」

  呼延慶,包文正,鐵匠脖子、鑽炕洞。祁二秧子說了一遍民間四大黑,幡然她為使自己的脖子不染黑,終日圍著布條。

  躺在棺材中的李小腳,脖子白淨淨的,他引以自豪。洗涮了鐵匠脖子黑的千年恥辱。

  「保護不好小頂子,我對不起她!」祁二秧子這麼想。

  鬍子綁女兒的票奇怪的不要贖金,大櫃要跟自己賭一場這又是為什麼?他必須想明白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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