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5:06 作者: 徐大輝

  收一個徒弟鐵匠鋪需要,李小腳早有此打算。可是誰願意跟女人學打鐵,還是一個寡婦。偷師學藝,也要挑選師父,李小腳的丈夫戴鐵匠生前手藝出名,主要打制馬鐙、馬嚼子之類,妻子李小腳對打鐵發生興趣,丈夫驚訝道:「那什麼你喜歡打鐵?」

  

  「啊,對呀,你教我。」她說。

  「打鐵不是繡花。」

  「我知道。」

  「打鐵需要力氣。」

  「你以為我沒力氣?想想誰沒飛起來呀?」

  李小腳後半句話涉及到夫妻私密生活,土炕上的某一時刻,劑子(塊頭)不大的李小腳瞬間爆發力驚人,將鐵塊子一般沉重的鐵匠高高撅起,他說:「眼瞅把我撅上天。」

  「有房蓋擋著,飛不上天。」

  戴鐵匠不承認妻子有那麼大的力氣,炕上的功夫說明不了什麼。興許她就練了這門邪功。他說:「你出了腰有勁兒,別的……」

  「咱倆拔大蔥,」李小腳要跟丈夫打擂,拔大蔥和拔蘿蔔遊戲規則基本相同,拔大蔥是大人遊戲,拔蘿蔔是兒童遊戲,「我要是贏了你,教我打鐵。」

  「中!」戴鐵匠覺得穩勝她,心想這不是炕上,比力氣肯定是母子(雌性家禽),「說話要算話。」

  「我還怕你抹套子(悔約、說了不算)呢!」

  「媽了個巴掌。」戴鐵匠口頭語道,男的罵人諱性才將巴子改音為巴掌,也可說成媽了個巴掌瓜答瓜。

  兩個人站在鐵匠爐前,抱住對方的腰,姿勢像拔蔥或拔蘿蔔,如果是兒童還要口誦歌謠:拔蘿蔔,拔蘿蔔,哎呦哎呦拔不動……他們較的是力氣,看誰能把誰拔起來,腳離地算輸。結果戴鐵匠輸了,又說了句:「媽了個巴掌,你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李小腳得意,說:「教我打鐵。」

  戴鐵匠不能抹套子,兌現承諾,開始教她打鐵。以前忙時她幫拉風匣,他愛看她拉風匣的姿勢,手握橫杆,丁字步,一推一送身子前曲後仰,像一條跳舞的魚。他插科打諢道:「你是不是尋思干那事兒呢?干那事兒,你就閉著眼睛。」

  「花!你真花花。」她被揭了短,土炕上那美事時刻自己喜歡微閉著眼睛,相信天下婦女許多人同自己一樣,閉眼易使人沉醉一種境界。

  張打鐵,李打鐵,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一歇,我要回家學打鐵。[11]

  戴鐵匠認真教,李小腳學得很快,能夠掌鉗領徒弟打鐵。丈夫忽然病倒成為炕巴兒癱巴,歌謠:炕巴兒,往炕上一趴,飯不能做,鍋不能刷不能掌鉗打鐵,他說:「你當掌柜的吧。」

  「有你一口氣在,戴家鐵匠鋪你是掌柜。」李小腳說。

  戴鐵匠無限悲涼,拿不動錘子,連女人身體也爬不上去。鬱悶成為致命殺手,不久鬱郁死去。李小腳當成名副其實的掌柜,按鐵匠行當規矩,掌鉗的李小腳鋪子叫李家鐵匠鋪,負責發放營業執照的警察局不同意,李小腳只好不掛牌子,烘爐照樣開。沒有那塊牌子生意有些淡,她在尋找一個男人,肯做女鐵匠男人的人,祁二秧子就在這個時候走進鐵匠爐。

  「聽明白沒?我沒男人。」李小腳問。

  「那又怎樣?」祁二秧子反問道。

  李小腳無意識地抻下圍在脖子上茄紫色布條,暴露出脖子,皮膚白得晃眼,那一瞬間祁二秧子怦然心動。她問:「你有家嗎?」

  「我沒成家?」

  「噢?」

  「什麼親人都沒有,像枝扎蓬棵……」

  女人一下懂他的處境了,扎蓬棵,也叫風滾草,秋天漫山遍野流浪。

  故有歌謠:從小青,長大黃,滿山跑,不怕狼。一個扎蓬棵一樣的男人李小腳求之不得,她說:「在我這裡學徒,供吃供住。」

  「那太好啦。」祁二秧子喜出望外,他巴望這種結局,女人長打算短打算不說,孤男孤女在鐵匠爐內,日子久了就有戲。

  偌大的院子讓祁二秧子覺得自己是條魚,游到大河裡,自由自在。生態法則是在適溫季節里魚類繁殖,鐵匠爐院內的兩條成熟的魚,繁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否則才不正常。

  「炕涼不涼?」她開始關心他,故事的序幕掀起一角。

  祁二秧子一生中還第一次被女人溫暖,以前忙的他事情,沒太在意女人,現在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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