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0:38:58
作者: 徐大輝
「安全,著緊繃子……」趙永和說,著緊繃子是土語,意為緊急時刻,必要時候,「從暗道走。」
花大姐沉吟片刻,說出擔心:「不安全吧,周慶喜住過那間房子啊!他會不會知道那條神秘暗道。」
「住在那間房子時他年齡還小,家裡始終對外保密地窖的存在,我也是在父親去世前才知道,那時周慶喜已經搬出去幾年。」趙永和說。
趙老白安排住這間房子周慶喜十四歲,住到十七歲,後來搬入另間房子。他留下地窖後人必須遵守的遺訓,不可輕易示人,趙永和做到了,訣竅是不使用它,對家人守口如瓶。在三江大戶人家幾乎都修有地窖、暗道什麼的,財寶需要藏,防搶防盜,暗道之類的秘密通道,危險時刻方便逃生。趙家前輩因打獵在山上修了寨子,巧妙地利用了一個自然的山洞,在洞口修起的房子,便是吳二片現住的這間屋子。
疑問來了,吳二片本是外姓,怎麼讓知道地窖的秘密?還讓他住在那個屋子?故事要從吳二片的父親吳石匠說起。守著白狼山,過日子用石頭地方多,碾子、磨、滾子、門前石獸、墓地石碑……石材做的用品進入人們的生活,製作、維修需要做石活兒的手藝人,一種職業工匠應運而生,歌謠道出木、鐵、石三種工匠的職業特點:長木匠,短鐵匠,不長不短是石匠。其意為:木頭長了可以鋸一塊,鐵短了加熱後可接上一塊,唯獨石匠手中的石頭活兒既不能長也不能短,必須長短正合適才行。也可以解釋為:木匠下木料寧長勿短;鐵匠下料寧短勿長;石匠則必須不能長也不能短。歌謠中看出三種工匠中石匠難做,吳石匠卻在錘子叮叮地敲,鑱碾子盤磨刻字鑿石勞作中出了名,獵人趙老白的父親將石匠請到家,利用原有的山洞修鑿成一個私家地窖。到了趙老白的這輩,他擴寬地窖。請來吳姓石匠來家。石匠喪妻帶著個雙手看上去不十分靈活的男孩吳二片。工程完工,吳石匠結算完工錢,人從三江消失,也有不暴露趙家修地窖一事的意思。
若干年後,趙老白臨死的前半個月,吳二片從蒙古族的一個狩獵隊出來,撲奔趙家獵幫。吳二片提他爹當年帶著他在趙家修建石洞地窖的事兒,趙老白對吳石匠帶在身邊的男孩印象相當深刻始終沒忘記,他命令兒子收下吳二片,獵幫里吳二片因為雙手不很靈活,放不了槍趕不了仗,正好他有做飯的手藝,做了端鍋的。從此跟趙家老少結下情誼,同趙永和處得像親個兄弟似的。他們關係如何從趙永和告訴吳二片地窖的秘密修鑿地窖時吳二片還穿著活襠褲這一點上便能說明。
吳二片住在那個房子裡,肩負趙永和特意交代的任務,守地窖口。管家花大姐當然清楚這一點,只是後來周慶喜來趙家住過這間房子,怕他發現地窖的秘密,才覺得藏受傷的抗聯戰士不安全,她說:「萬一周慶喜知道,他再向憲兵、警察舉報。」
周慶喜畢竟住過幾年,究竟知道不知道呢?趙永和不敢肯定,心裡不落底兒,沒問過周慶喜,從來沒聽他說過。就周慶喜的性格而言,發現屋子內的地窖入口他不能不說,一定張羅進去看看。
「提防著點兒好。」花大姐說。
「謹慎小心總沒錯。」趙永和贊同,他說,「沒抓到受傷的抗聯,日本憲兵、警察,還有周慶喜,他們不能死心。警察到營地找過,王警尉給我念央兒,回來半路上遇日本憲兵檢查……留神生人來咱家大院,特務、暗探什麼的說不定就混進來。」
「近日別出屋。」
「我讓吳二片跟他說了,貓著。」
花大姐想到集家並村,問:「咱們是不是做些準備,管它傳言準不準,寧信其有,提早準備,到時候省得手忙腳亂的。」
「先不用,再等等。明天我下山進城,到亮子裡稍聽下消息,順便買些魚過年。」趙永和說。
「也好。」
趙永和屁股仍然很沉,沒有走的意思。
「回吧,和哥。」花大姐趕他走,說。
「我再坐一會兒。」趙永和戀戀不捨道,「嘮嘮嗑兒。」
「天不早了,明天嘮。」
「大長的夜……」
花大姐沉默一陣,說:「和哥,你咋還這樣啊!」
他倆之間有割不斷的情絲,當年趙老白答應鷹王花把頭撫養遺孤,之前還有更大願望和打算娶他閨女丫蛋兒做兒媳婦,突發獾子咬傷她下身的事件,打亂了原有定親計劃,將人領回家來,放棄迎娶當親閨女撫養。
節外還是生出枝杈,趙永和和丫蛋兒互相看上,父母不得不出面阻撓,干涉的效果很蒼白,母親趙馮氏不得不對兒子道出丫蛋兒身體已經殘疾,不能那個不能生孩子,趙永和還是對丫蛋兒一往情深。父母急忙找媒人為兒子從三江城裡娶來一房媳婦,女子青蓮魚幫馬大把頭[38]的女兒。人長得挺俊挺白,像條白蓮魚。
三江地區有條著名河流清河,還有月亮泡子以及其他數條小河。人類落腳這片蠻荒土地從漁獵開始。魚幫和獵幫是關東形形色色行幫中最古老的行幫。趙老白十分滿意這樁婚姻,打獵的兒子娶打魚的女兒,門當戶對……父輩忽略子輩的感受和狀態。
趙永和少年時給大奶子女人占去一塊,丫蛋兒又占去一塊,硬是把馬青蓮塞進來,三個女子蝸居在面積不大的心房裡……與她們相處並不是一碗水端平,感情投入還是有多有少。不言而喻,對丫蛋兒最多。十幾年裡絲毫沒有改變這種狀態。
「青蓮嫂子等你,回吧!」花大姐再次說。
趙永和極不情願地離開女管家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