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0:38:49 作者: 徐大輝

  趙永和從錢肚臍眼家回來,自家大院恢復往日的平靜。他進院見一個身影被夕陽浸泡著,她哈腰拾起一節骨頭,還在清理院子。

  「和哥,肉送去了?」花大姐說。

  

  「小妹,」絕對私下場合,沒有第三個人在場,他才這樣稱呼她,丫蛋兒長大了,不能再呼她的小名,大庭廣眾隨大溜稱她花管家,無論是稱小妹,還是稱管家,他們心的距離都是相等,世上男女愛慕距離都是相同的,「我跟你說個事兒。」

  花大姐走在頭裡,這是他們的一種默契。她回到宿處,他跟她進屋。

  還是趙老白帶丫蛋兒進院來時住的小姐閨房,有十幾年時間。在這十幾年裡發生了許多事,在兩個男孩和一女孩身上,後來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故事始終沒結局地發展,誰也不知道結局。

  「打獵很累吧?」花大姐關心地說,將煙笸籮推給他,抽菸嘮嗑是習慣更是享受,「看你瘦啦。」

  每每這種時刻,趙永和心裡澀然複雜,丫蛋兒花小姐花官家,極其簡單的列式,卻包含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世上再也沒有比情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兩個人的菸具菸袋,都是由菸袋鍋、菸袋竿、菸袋嘴構成,花大姐使用的菸具更小巧,稱為坤菸袋。三江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婆,抽旱菸使用菸袋是一道風景,因此才有著名的歌謠:「關東山三大怪[37],窗戶紙糊在外,十七八的姑娘叼個大菸袋,生了孩子吊起來。」這樣生活習俗,深閣未嫁的花大姐叼起菸袋不足為怪。

  「這次出圍開眼炮順。」他抽口煙吐出,說。

  「看出來了,大牲口沒少打到。」她叼菸袋,半天抽一口,菸袋嘴是瑪瑙材質,含在嘴裡感覺柔軟且有些微甜,「全村人過個好年,男女老少樂得合不攏嘴。」

  「唉!」趙永和悠長地一聲嘆息。

  花大姐抬頭凝望他,尋找嘆息的原因。是什麼事情?在打肥圍歸來高興時刻炮頭憂傷?

  「可惜好日到頭,尾後不會有。」

  「和哥,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趙永和連抽幾口煙,說:「要集家並村了。」

  「傳說的修人圈?」

  「是。」

  「在咱村修?」

  唉!趙永和又嘆息,他遇事長吁短嘆,當地人的話說就是嗨哩呼氣,因此被父親趙老白責罵,說大男人放屁都要丁當響趙老白眼裡,放屁不響的人做人也不會響亮嗨哩呼氣算什麼?有話說,有屁放!

  花大姐是女人,性格再直爽,也有細膩的地方,情感總耐人尋味。她喜歡趙永和豪爽略帶霸氣性格,同樣喜歡多愁善感,甚至喜歡長吁短嘆的趙永和,覺得那時候他更好接近,也更可愛。

  「並村的信兒准嗎?」她問。

  「我在錢家聽說,肚臍眼的一個遠親在警察局當警察,他進山開始普查村屯,人口數,透出話三江縣很快就要並村。」

  「和哥,依你看,咱村會不會併到別的村子去呀?」

  趙永和從錢家回來,一路上都在想。趙家趟子村併到外村去,還是外村人併到本村來,他希望後者。當然,兩種情況都不存在最好。村子還是那個村子,老鄰舊居,一家知一家,和和睦睦。外村人並進來,或併到外村去,趙家趟子村像塊玻璃給敲碎,再也無法亮堂地過日子。打獵回來,全村人還能聚在一起吃大鍋煮肉嗎?他說:「村子並出去並進來,都沒過去好日子過。修的是人圈啊!」

  人在圈裡,如牲口拴在棚子裡,沒有自由。花大姐可以想像得到並村的非人環境的景象。

  「打獵受不受影響?」

  「恐怕打不成獵。」趙永和聽傳說集家並村後。人集中在人圈內限制外出,規定附近多少里地範圍內不能去,即無禁作地帶不能種莊稼和無人區,「不讓外出打獵的面大(可能性)……」

  「日本人這樣折騰幹啥呢?」

  「抗聯……」趙永和說到正題上,他說,「小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說說。」

  「吳師傅屋裡那個人?」

  啊!趙永和驚訝。

  「他是抗聯?」

  「是。」

  花大姐磕去菸袋鍋內的菸灰,重新裝上一鍋,問:「你們打獵怎麼遇上他的呢?」

  「他和受傷的抗聯副小隊長,原來藏在紫貂崖的山洞裡,被打獵的發現,報告給日本憲兵、警察,抓捕他們倆時,副小隊長被打死,他負傷逃出來,跑到營地找我們。」

  「哪個獵幫這麼缺德,出賣抗聯。」

  趙永和沒立刻回答。

  「那個獵幫炮頭,和哥你認識?」

  趙永和苦笑,不答。

  花大姐幡然,說:「是他?」

  「是,是他。」

  花大姐和趙永和不用說出名字,都明白「他」指的是誰,她說:「他咋那樣,人真難看透!」

  「咱倆不說他,說說怎樣妥善安排劉德海。」趙永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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