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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4:04 作者: 徐大輝

  三江歷史上有幾件大事傳揚,其中四爺跟日本憲兵隊長擲骰子便是其中一件。

  憲兵隊長角山榮喜歡擲骰子,多次到悅賓酒樓玩過。四爺時今名氣大,外省外縣都有人慕名而來,與他一賭為快。憲兵隊長忽然來了雅興,也要和賭爺擲把骰子。這個傳說版本在亮子裡鎮街頭迅速傳開,傳播者是郝家小店郝掌柜,他手拎把白鐵壺,放在關錫鑞匠面前,說:

  「壺底開焊啦,漏水。」

  關錫鑞匠檢查鐵壺說:「壺底得換新的,都燒糟爛啦。」

  「換壺底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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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元錢。壺梁的鉚釘鬆了,我白給你整上,不要錢。」

  「多長時間?店裡等急著用。」郝掌柜問。

  「四五袋煙工夫吧,你等還是呆會兒來取。要不,換好壺底我給你送店去。」關錫鑞匠服務態度甚好。

  「送吧。聽說沒?今晚四爺和憲兵隊長擲骰子。」

  「和角山榮?」關錫鑞匠雙腿上鋪塊布,準備幹活,搖頭不信道,「說出大天來我也不信。」

  「你知道不?全鎮人都在議論這件事。你說徐四爺真有點剛條,敢和日本人賭!現時今滿洲國可是日本人的天下喲。」郝掌柜往下的話心眼不怎么正了,說,「憲兵隊可養著狼狗啊!」

  關錫鑞匠一臉茫然,老半天他才說話,問:「當真?」

  「平常你倆好得像一個人似的,這麼大的事他沒對你說誰信啊!」郝掌柜見有圍觀的人,高起聲音道,「賭房子賭地咱都聽說過,可沒聽說敢跟當兵的賭錢,大家尋思尋思,能贏嗎?」

  「那要看手氣,看牌點。」有人說。

  「不見起啊!沒看跟什麼人賭。兵,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郝掌柜說。

  「認賭服輸,當兵的幹嗎不遵守規矩?」

  「規矩?什麼叫規矩?」郝掌柜找他理論的根據,舉出大兵的劣行,說,「妓院最怕什麼人?當兵的……」

  「扯你媳婦胯骨軸子上去了,說四爺你扯到哪兒去了。」關錫鑞匠看不過郝掌柜跑題太遠,還是先前沒有得到明確答覆的那句問話,「信兒到底準不準吧?」

  「准,咋不准,地點選在憲兵隊部。」郝掌柜消息靈通,不知他從哪裡淘登的準確消息,「我聽翻譯官說的,能錯嗎?」

  「你認識翻譯官?」關錫鑞匠恥笑道。

  「有點瓜帶(葛)。」郝掌柜得意道,那年月認識日本憲兵隊的翻譯官了不得事情。

  其實,郝掌柜跟翻譯官沒有絲毫瓜帶,他們本就不長在一棵秧上。

  就四爺跟角山榮賭博這件事,完全說沒跟翻譯官沒瓜連也不盡然,確實有。一天翻譯官走進郝家小店。

  「翻譯官。」

  「郝掌柜。」

  「您來有事兒吧?」郝掌柜認識他,但是沒辦過什麼事情,翻譯官突然到訪,應該是夜貓子進宅,所以問。

  「喔,是有件事情。」翻譯官說明來意,說,「你家有一副骰子,象牙的?」

  郝掌柜一愣,傳家寶怎麼被外人知道。郝家的爺輩在白狼山當金工,沒攢下黃金只傳下來一副骰子,因為是象牙的很珍貴。郝掌柜炫富對外人講過,是大以前講過,近年肯定沒對任何人講過,因此他想否認家有象牙骰子,一轉念不成,翻譯官在憲兵隊當差,他們的眼線、耳目遍地,蛔蟲一樣不知不覺就在你的肚子裡,屁眼兒有幾條褶兒都知道……跟翻譯官撒不得謊,他說:「嗯,是有一副。」

  「角山榮太君借用一下。」翻譯官說。

  郝家小店掌柜充其量是只蛤蟆,見到的是頭頂上那一塊天。遇事只能用極有限的眼光看,問:「難道皇軍也會擲骰子?」

  「啊,是啊!」

  郝掌柜從來沒聽說一個憲兵隊長還玩骰子,他好奇地問:「日本擲法跟咱們一不一樣?」

  「唔,應該差不多吧。」

  「我是說日本擲骰子肯定跟咱們有區別……」

  「角山榮太君跟徐德龍擲骰子,可想而知是中國的擲法,日本擲法他會呀?」

  翻譯官說角山榮要同四爺擲骰子小店掌柜開始還不信,憲兵隊長怎麼突發奇想跟他擲骰子?郝掌柜覺得不可思議,才認為突發奇想。他說:「隊長皇軍怎麼尋思……」換個人他要說想一出是一出(含不正經的)「同徐大川擲骰子?」

  「難道角山榮太君贏不了他?」

  「倒不是那個意思。」

  「你什麼意思?」

  郝掌柜骨子裡瞧不起賭徒徐德龍,說:「同他過手……」他不敢直說,要是直說就是,掉價!我家祖傳的象牙骰子四爺不配摸,「徐大川沒資格玩象牙骰子。」

  「象牙有什麼了不起?人牙的骰子又如何?」

  翻譯官不高興了,口氣很大很橫。且不說人牙能不能磨骰子,世上是否有人牙骰子,一個事實暴露出來,殺人如麻的憲兵隊隨便殺個人,牙齒輕而易舉便可以得到。他來借骰子是取悅憲兵隊長,出發點安排他們樂呵地玩,開個破小客店的掌柜還說三道四,知道說的不是太君,說跟太君玩的人也不成。他搬出來憲兵隊長嚇唬一下郝掌柜,說:「徐德龍可是角山榮太君請的人。」

  「請」字幾乎嚇郝掌柜個倒仰,那一時刻他成為無血無肉的媳婦人(剪紙),靈魂跑出軀殼……

  「拿出骰子吧,我帶回隊部,角山榮太君在那兒跟徐德龍切磋。」翻譯官將擲骰子說成切磋,賭耍有了華麗的外包裝,催促道,「郝掌柜,撒棱點兒!」

  「哎,就拿來。」郝掌柜取來傳家寶一副象牙骰子,黃綢子包裹,他家的家譜——以表譜形式,記載一個以血緣關係為主體的家族世系繁衍和重要人物事跡的特殊圖書體裁——也是用黃綢子包裹。骰子放在翻譯官面前……

  「郝掌柜,四爺他們在憲兵隊部擲骰子?」有人問。

  「是,就在今晚上。」郝掌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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