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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2:29 作者: 徐大輝

  王警尉因賭博都給開除了為標誌,三江警察局緝賭越來越嚴——維持社會治安沒收的賭款和對賭徒及設賭場者的罰款[1]。但是沒人能擋住賭徒的腳步,緝賭風聲漸緊,他們跑到亮子裡鎮郊外去賭。

  亂屍崗子深處荒墳座座的,枯樹掩蔽,墳前石碑、木碑。一座拼骨(合葬)的大墳包旁,幾個人正擲骰子耍錢。

  「哥幾個慕四爺大名而來,領我們到這地方,就差兒沒和死人擲幾把骰子啦。」一個賭徒埋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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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警察緝賭,」徐德龍解釋道,「風聲吃緊,你們誰願意去西安煤礦當煤黑子?」

  「警察能不能聞著骰子味兒,找到這兒來呢?」一個賭徒心虛,膽兒突的。

  「狗鼻子啊?」徐德龍把握地說,「各位放心大膽玩,警察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到亂屍崗子成局。」

  「別頂煙上,躲避點好。」一個賭徒說出更安全的地方,「白狼山里,有個狼洞挺大,下回在那兒玩,背風,又肅靜。」

  「沒狼?」徐德龍問。

  「狼崽兒都挖走了,才留下那大個土坑,足有半間房子大小。」一個賭徒說。

  亂屍崗子這場賭輸贏沒懸念,徐德龍唱唱咧咧的說明他贏了,到了家門口仍在唱:

  撥燈棍,

  一寸長,

  靠干燈碗就月亮,

  摸著瞎糊爬上炕,

  哎呀!這炕扎骨涼……

  丁淑慧迎接徐德龍進屋,說:「半街筒子都聽你唱了。不怕招來警察呀!」

  「我心裡忒樂呵!」

  「甭說,準是贏啦。」

  徐德龍用褂子包裹的錢扔到丁淑慧面前,說:「錢來了!」

  「我給你熱酒,有豬蹄。」丁淑慧咋生氣不忘疼他,買了一隻豬蹄預備給他下酒。

  徐德龍鞋都沒脫,頭朝里躺下,說:「太困,太困!」說罷睡去。

  丁淑慧脫去徐德龍的鞋,將從衣袋掉出的那對銅骰子裝回衣袋裡去,給他蓋床被並掖嚴。她開始數錢,數夠被他從罈子里拿去的本錢,竟贏了一百多塊大洋。

  睡夢中的四爺笑啦,她猜出他夢見自己抓張好牌,隨即唱道:八九過後河凍開(東風)!

  一天一夜後他醒來,她為證明什麼,問:「你夢打麻將?」

  「是啊。」

  「河凍開是什麼?」丁淑慧問,她不懂牌歌。

  「東風。」他說。

  徐德龍對贏回來的錢做了安排,還上家裡的本錢,留五十塊大洋給妻子,他自己留二十塊,餘下的他們倆添置過冬衣服。

  估衣鋪鋪面不大,一張工作檯上的工具也簡單:皮尺、石筆、剪子;

  一面穿衣鏡,一台手工操作的縫紉機。一個夥計正用裝木炭的熨斗熨燙衣服。另一個接活的夥計用皮尺給徐德龍量著尺寸,建議道:「棉襖您還是穿偏襟的合適,冬天,青、藍色為好。」

  「抿襠褲褲腰高點,他腰有毛病,怕涼。」丁淑慧說。

  徐德龍量完尺寸,說:「給她做件棉袍。」

  「我有穿的。」丁淑慧說。

  「做!」

  「剛從奉天進來一批花洋布……您挑一種。」夥計推薦布匹道。

  徐德龍親手為媳婦挑選一塊布料,量完尺碼走出估衣鋪,他拉著她去雜巴地——露天的「把式場」,人們圍一圈看演出。他肩上搭一雙嶄新的棉膠鞋,鞋帶穿著五眼,身前一隻身後一隻垂吊著,丁淑慧手裡拿一桄黑線,一桄白線,湊上前看熱鬧。

  「今日來到貴寶地,承老少爺們抬舉。」賣藝人對觀眾作一個羅圈揖道,「我們是初學乍練,有經師不到、學藝不精的地方諸位多包涵。」

  「這是開場練把式。」徐德龍對丁淑慧說。

  「假如各位看我們練得還像那麼回事,請您高抬貴手,賞我們吃飯錢、住店錢……」賣藝人嘴皮子功夫了得,呱呱叫。

  「咋光說不練?」丁淑慧問徐德龍。

  「沒看有人聽說要收錢就往外擠。你聽賣藝的接下去怎麼說。」徐德龍是行家,他懂賣藝的這一套。

  「假如哪位出門一時忘了帶錢,白瞧白看我們也不生氣。只求您腳下留德,站腳助威,我們也感恩不盡。只有一樣,千萬別在我們練完了拔腳就往外擠。」賣藝人說完,一個矮胖子倒地,雙腳支起磨盤;第二個節目一個鼓起赤裸的肚皮上放數支竹筷子,一把鋒利寬刃大刀砍下去,筷子折斷,肚皮絲毫未傷,全場一片喝彩。

  一小女孩捧著鐋鑼轉圈收錢,徐德龍丟進鑼里一角錢,爾後同丁淑慧擠出人牆。

  「回家吧,我累啦。」丁淑慧說,或許是心疼錢,或許是對賣藝的節目不感興趣。

  「喔,回家。」

  夜晚,丁淑慧手摟著一堆錢,沉思。

  「我知道你尋思啥呢。」徐德龍朝她笑笑,揭穿道,「咦!這錢藏哪兒把握呢?讓我男人再掏出去耍錢,再給輸嘍咋整?」

  「你鬼精!」她說。

  「耍錢人有幾個不鬼,有幾個不精?再說你和我一被窩骨碌這麼些年,你的脾氣秉性……你一眨巴眼睛,我知道你想啥!」

  「別說你胖,你就喘。這錢,到底扛不住你惦心。」

  「我向交你個實底,這錢給你留過日子的,我一分也不動,別說埋呀藏的,我不翻不找,你就是扔在炕上,我也不動一分一毫。」徐德龍發誓道,「淑慧,耍錢這口神累,死我也戒不掉了。賭場就兩個字,輸,贏。

  十耍九輸這理兒我認。說不準哪一天我會輸得很慘,輸得不認你,不認我自己……不是給你寬心丸吃,贏了自不必說,輸了賣血剁手指頭,我也不會連累你。」

  「別說得血糊連的。」丁淑慧覺得可怕,賭徒的結局她親眼見了,傾家蕩產的,典妻賣女的,割肉剁指的……她不願意看到四爺走到那一步上。

  [1] 據記載:偽滿洲國把賭博當作特殊犯罪,而偽警察在公開禁賭,抓捕賭博犯同時,暗地裡卻勾結漢奸放賭,致使賭博有禁無止。大漢奸李九鵬,勾結日偽勢力在東北各地廣設賭局。撈取的賭資,獻給日本侵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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