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4-10-04 10:31:58
作者: 徐大輝
黎明,夜色漸淡,一二家買賣店鋪亮著燈。徐德龍搖搖晃晃朝家走,巡街的警察射過一道電筒光,他用手遮著刺眼的強光。
「徐老闆,」電筒光上下照照,一個警察說,「我們等候你一夜,和我們到警局走一趟。」
「我犯啥法啦?」徐德龍努力鎮靜,問。
兩個警察上前架住徐德龍的胳膊,拖走道:「我們只奉命行事,犯什麼法我們也不知道。」
「我侄兒是警察。」徐德龍搬出當警察的侄子徐夢天,這一張王牌不靈,只能跟他們走啦。
警察說徐夢天要不是你侄兒,我們能這麼客氣請你呀?走吧,徐老爺子!
「四嬸,」一大早徐夢天急匆匆地來徐記筐鋪報信,「我四叔被抓到警局。」
「庸乎(因為)啥?」丁淑慧神色緊張,問。
本章節來源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
「耍錢。」
「抓去好,蹲幾天笆籬子,他備不住還能戒了這一口呢。」丁淑慧說著氣話。
徐夢天告訴四嬸,這回抓住犯賭的,一律定為浮浪,統統送西安去挖煤。
「當煤黑子沒幾個人活著回來啊!」丁淑慧害怕了,她說,「那可不成,夢天,你和你們局長說說呀。」
「說啦,不頂事。」
「花錢保人呢?」
「陶局長臉拉得老長,不行。」
「那咋整?」
「趕緊去鄉下找我爹,讓他來求陶局長,准能給他面子。」
找當家的大哥,丁淑慧猶豫了,沒有多大信心說:「賭錢的事找他?
夠嗆!」
「快去吧四嬸,把人送走就來不及啦。」
「我這就去獾子洞。」丁淑慧說。
「去獾子洞幹啥?」
「找……」
「哎呀,四嬸不知道獾子洞已經併到馬家窯?去過馬家窯嗎?」侄子徐夢天問。
「道(路)我熟,能找到。」
丁淑慧動身去馬家窯部落點,獾子洞村的人全歸到了馬家窯,當家的徐德富帶著一家老少已經搬到那裡居住,亮子裡距離馬家窯部落點二十多里路,她腳小走坑窪不平的鄉路,步行得需一小天時間。她決定租頭毛驢。
經營交通工具的大車店,相當於今天的計程車公司,一色的牲畜,馬、驢、騾,還有駱駝。車店老闆打量顧客,租什麼樣牲畜給她心中有了數。
丁淑慧騎上一頭不很老的驢,速度不是很快,總比人走得快,且穩當,不至於將她摔下來。驛驢訓練有素,聽從主人駕馭,一路碎步小跑,二十多里的路程用了大半個上午時間到達。
「讓他吃點苦也好。」徐德富臉木個張的(冷漠),不高興。
「大哥,」丁淑慧揩眼淚道,「德龍去挖煤可就回不來啦!」
徐鄭氏一旁握住丁淑慧的手,說:「到那兒當勞工,如進了鬼門關,怎麼也不能讓德龍去挖煤。」
當年獾子洞村有人去礦上挖煤,沒一人回來。有首歌謠云:
枕的磚頭木頭頭,
披的麻袋破布頭,
吃的發霉窩窩頭,
死了用塊破席頭。[1]
「夢天說已經送走了兩批人。」丁淑慧說,「晚了,德龍……」
「淑慧,你別著急上火。實話說,出了別的事,我奔兒不打去救他,可德龍舊病復發,賭博。」徐德富氣憤四弟去賭博,救一個賭徒沒什麼意義,實在不招人可憐。
「大哥最恨耍錢的人我知道,德龍他……」丁淑慧哽咽道。
與其說徐德富看在同胞親情上面去救四弟,不如說看著弟媳可憐,他說:「淑慧,你回來一趟不易,在家住幾天,明天我去鎮上找局長陶奎元,說成說不成還兩說著。」
「明天恐怕就晚了,大哥,抓緊哪。」丁淑慧心急如火道。
「這裡邊的事沒那麼簡單,陶奎元要給咱們眼罩戴呀。」徐德富一聽警察抓了四弟,便一下子想到另一件事上去了,並非他多疑多慮。
「眼罩戴?」丁淑慧費解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是衝著我來的,想通過這件事叫我的板。」
他說。
「咱家出了什麼事?」丁淑慧問。
「因為四鳳的事唄。」徐鄭氏插嘴道。
「四鳳怎麼啦?」
「你進院時沒見她嘔吐嗎?她懷了陶奎元的孩子。」徐鄭氏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嫁不嫁,事情在兩夾裉兒上。」
在此要說說四鳳。她隨騎兵營長的爹去錦州的路上發生變故,徐德成率部抵抗日軍進攻大林城時,飛機轟炸夫人三嫂和女兒小芃悶死在天主教堂的地下室里,父親脫掉東北軍軍裝,就地拉起綹子抗日,四鳳與家人失散始終沒找到,她卻不幸落到跑茬子(人犯)手中,被賣到妓院,老鴇子牽線,陶奎元跑到四平街逛窯子嫖雛妓——開了苞,懷孕後方知是徐家人,四鳳年輕貌美警察局長愛不釋手,想娶她為姨太,徐德富不同意從中作梗,徐家的勢力他不敢將徐德富怎麼樣,於是陶奎元耍此手腕——抓德龍,目的逼迫徐德富痛快答應下四鳳去做他的三姨太。
徐家目前尚未看清警察局長的叵測居心,至少徐家女人們看不到真相,丁淑慧懂得事理地說:「怎麼說這次是德龍自己惹的禍,讓人家抓住把柄。」
「即使不是抓他,也會通過其他方式找茬兒的。當然,德龍耍錢則另當別論。陶奎元是等著我去找他求他,一時半會兒不能把德龍怎麼樣。」
徐德富分析說,他是乎看透什麼。
「大哥,德龍體格囊吧,不能去挖煤啊!」丁淑慧說。
弟媳聲淚俱下,長兄深受觸動,說:「我明天進城,去找陶奎元。」
[1] 見偽滿史料《經濟掠奪》(吉林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