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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茶花開了的深夜

2024-10-08 17:21:30 作者: 劉兆林

  盛委咽氣那天,我一直忙到半夜才回家。妻子回老家給她母親過生的,兒子也跟去了,只我自己躺在怎麼感覺也不是床的床上。黑暗使放床的臥室變得無比空曠,我是胡亂用方便麵填了肚子後躺進無邊的空曠的。想到喬小嵐以及女道士說盛委的話,無論如何就是睡不著了。盛委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珠似乎移進我的眼窩,我兩眼不安地在黑暗的空曠中轉來轉去,不僅睡不著,而且有些恐怖。我索性起身將燈打開,讓雪亮的日光燈下那株仙女般玉立的茶花,幫我驅趕恐懼。那茶花滿樹花蕾,有好幾百朵,活潑潑長在茁壯的枝頭,已綻開了一朵,讓我想到向盛委遺體告別時將要佩戴的白花。我眼前不由得出現了幻景:漫無邊際的雪野到處開放了茶花,像雪原上熊熊燃燒著白色火焰。那年對越自衛還擊作戰,我在雲南邊疆的山坡上,見過漫山遍野茶花的火焰,那是紅色的火焰在蒼綠中燃燒,火焰四周就是滿山坡的烈士墳墓。而此時我屋中綻開的一朵茶花,卻是白色的!

  我又閉了燈。黑暗中滿眼都是白如潔雪的花瓣慢慢伸展的動態,如電影特寫鏡頭一般真切。尤其讓我驚奇的是,花開的噝噝微響聲里,忽然舞動出一條柔媚無比婀娜萬態的白蛇仙女。她修長的身子朦朦朧朧,飄飄的長髮也是白色的。她隨著微風,手捧茶花向我靠近,快要接近時,她又款款躲開了。她總是這麼若即若離地圍繞著我。她對我說,你命中缺水,需要蛇仙相幫,我是蛇仙,我要把全身心獻給你。她一點一點向我貼近,等到就要接觸我時又躲開了。幾番貼近和躲開,使我渾身律動,身上慢慢開起了茶花,先是胸脯上開出兩朵,接著兩隻耳朵也變成兩朵,更奇特的是,全身每個關鍵部位都開出一朵。附體於茶花的白蛇仙子不再躲閃了,慢慢向我靠近。當我就要接近她時,她忽然說,本來我已幫盛委治好了病,但他是沒福的人,超脫不了眼前的糾葛,他自己的心性註定要與病魔為伴。既如此,我索性幫他了卻凡塵,到天堂和他原配老伴團聚去了。是我讓他擺脫病魔而上了黃泉路的,他徹底解脫了,也是讓你也擺脫沉重的精神負擔。你需要尋找有水的地方,多多輕鬆自己,少尋苦痛!

  

  白蛇仙子說過這些話,便俯身輕輕吻我胸口,我急忙又開了燈。我站在茶花前想著女道士朦朧的話,眼前忽然出現夢見過的雪女蛇。難道是女道士在遠方為我發功了?難道她屬蛇?她說我需蛇仙相幫!我無法再安睡下去,站到書房她給我畫的那張指畫前看了一會兒,又給茶花澆了一遍水,然後凝視花瓣上的水珠出神。記憶和想像這兩隻小鳥,從我心中飛向遠方,它們似乎在幫我尋找誰是夢中那位蛇仙。一隻鳥兒最先飛向我初戀的同學楊燁,但只是一掠而過,她即使是蛇仙也不可能幫我什麼了,她二十歲就凍死在爬往戰場的冰雪路上!另一隻鳥兒飛向遠方的女戰友。記得她好像l953年出生,該屬蛇吧?她的確幫過我了,那是多大的幫助啊!小姚也幫助過我了,但小姚屬什麼呢?我忽然想給小姚打個電話,問問她屬什麼,電話抓起來又放下了。我想到女戰友虛擬的電話小屋,我該開一次電話屋的門啦!長途電話一撥就通了,可是響了好長時間沒人接。

  我想像了好一陣電話屋,仍睡不著,就繼續端詳茶花。那花像是活力的源泉,看一眼就有一股活力注入身體,使我不得安寧。我在茶花前做起了各種運動,下蹲,彎腰,踢腿擴胸,最後做起了伏地挺身,直到通身大汗淋漓。我想洗個澡,竟然停水了。我用毛巾擦了幾下,粘乎乎的十分難受,不由得想起女道±說我命中缺水的話,便兒戲似的產生一個決心,今晚一定用水把通身臭汗洗淨,也把從盛委病房沾染的死人氣衝掉。我想起樓下那家寫著晝夜服務的洗浴中心。我從窗子往外看了看,晝夜服務的幌燈依然刺眼地亮著,並且還有人剛剛離去,我便下了樓。已經有十七八年沒到街上的浴池洗澡了。先前總是在部隊的浴池洗,後來自己家衛生間有了浴盆,就連部隊的浴池也不去了。

  所謂洗浴中心,不過就是規模很小的一家洗浴場所,比先前的浴池規模還要小。到處都掛洗浴中心的牌子,光我家周圍就掛了十來塊,就像鬧不清盛委和鐵樹誰是一把手似的,鬧不清到底哪個是真正的洗浴中心。我這樣想著,走進離我最近的千百度洗浴中心時,特意摸了摸衣兜,因GG燈上明確寫著洗浴按摩,全套四十,拒收小費。我兜里一百多元呢,便踏實地走了進去。

  不大的廳堂里,三個青春少女和一個小伙子在玩撲克。我一進門,小伙子便殷勤地迎上來,幫我摘帽脫鞋,說,大哥洗澡哇?我說洗澡。那三個青春女孩也一齊站起來,微笑著對我說,歡迎先生到來,願意為您服務,然後又文靜地坐下。屋裡溫暖如春,她們都穿著薄薄的夏日服裝,有一個甚至穿著白紗連衣裙。我真的沒有想到,眼皮底下極普通的浴室競這般乾淨,屋裡還帶有濃厚的讓男人興奮的文化氣息。十八九歲的小伙子把我引進更衣室,殷勤地告訴我如何使用桑拿和淋浴。我說剛出過一身透汗,不桑拿了,他馬上給我調好溫水,我淋浴完了,他又給我搓澡兒。因為他得到了搓澡錢,心情好,便邊搓邊告訴我,穿白紗連衣裙那位女孩文雅溫柔,還幽默,按摩得最好,穿粉衣褲那位熱情直爽,力氣大手勁重,穿藍色牛仔裝那位愛笑,好要小費。他還告訴我,如果客人不挑揀,就由她們三個商量定,誰當天活兒做得最少就讓給誰做。我問,不按摩不行嗎?他說哪有不按摩的啊,倒是有不洗澡光按摩的,而且按不按摩都四十元。我已被小羅歡請客按過一回了,感覺極解疲勞,便說那就也按摩吧,他說那你就挑白紗裙。我說當面挑人,那不是對她們不尊重嗎?他說你不挑就會是最差的一個給你按。我說,那你替我說吧!

  搓澡小伙子替我說過,白裙子笑對我說,能為先生服務很幸福!我拘謹地隨她進了按摩室。放有三張按摩床的小屋,溫溫暖暖的,牆上有兩個青春女子的大幅彩照,一側一張,都帶著十分撩人的微笑,很嫵媚那個的微笑很像這位白裙子。白裙子調皮地望我一眼說,先生好像挺喜歡上面這人的嘛!我說有點像她,同時也看清了她的臉十分白淨,而且眼是蒙嚨而迷離的,似乎像我夢見過的雪女蛇那雙眼睛。她嫵媚一笑說,先生好眼力啊!

  我不免暗暗驚奇,自己家門前什麼時候變得今非昔比的呢。白裙子又說,請問先生需要哪種按摩?我說沒經驗不懂。她說按摩種類不少,但她只會普通按摩和推油(揉)兩種。我不知何為推油(揉),只經歷過一次普通按摩,所以說就普通按摩吧。白裙子甜蜜地一笑,說她的普通按摩水平也極普通,倒是推油(揉)水平最好。我以為她把揉說成了油音,當地居民許多都這麼發音,所以我也用相同發音說,那就發揮你的最高水平吧。她更加甜蜜地一笑說,一看先生就不是普通人,就該推油(揉)嘛!然後她就用眼睛熱烈地等我開始。等了一會兒見我沒反應,她又說,先生開始吧!我為我的無知而忽然紅了臉,說真的不知該怎樣進行。她更加歡喜說,像先生這樣有了白髮還會臉紅的人實在太少了,先生真箇賈寶玉哥哥一樣可愛。我競被這小我許多歲的少女說得不知所措,又說了句真的不知怎麼進行。她說,先生真是個可愛的寶哥哥,那我就充當林妹妹了,寶哥哥一定喜歡聽林妹妹話的!我說該怎麼辦請你指導!她說推油(揉)得趴到按摩床上!我就笨拙地趴到了按摩床上。她卻開心地笑了,笑停後說,寶哥哥啊,我真的愛上你了,看來你是真沒推過呀!推油(揉)得把衣服脫掉!不待我徹底弄懂她的意思,她動手來抬我的胳膊,只三兩下,就把寬鬆而沒有鈕扣的短袖浴衫給拿掉了。她甜蜜而誇張地哇了一聲說,先生好健美呀!

  我的身體,還從沒得到包括妻子在內的任何女人這般動情誇讚,不由得受了感染,也自我感覺健美起來!被她鼓搗了一陣之後,才感覺有柔軟的雙手在我背上輕輕撫摸。脖子,雙臂和背上的每一處都被她撫摸遍了,那敏銳的感覺如浴春風。那春風浴拂的雖只是皮膚,但渾身的骨節都被暖透了。忽而,那溫柔的微風,變成似乎帶了水的涼風,便問她怎麼回事。她說,推油推油嘛,這是塗了一種高級潤膚油,不舒服嗎?我恍然大悟,她說的推油,就是油,而不是方言髮油音的揉。她便一邊和我聊天,一邊繼續往下邊推油。推到臀部時,她輕輕往下拉我的浴褲說,看寶哥哥害羞的,這兒都羞紅了。我想起上中學時第一次讓女護士打針,也是這樣趴著不肯把褲子往下拉,那時臉羞得比這會兒熱十倍。我剛閃過這念頭,浴褲已被拉到下面去了。為了穩定情緒,不至像當年打針那樣拘謹,我故作鎮定反問她哪年生的,這就不會比她小似的被動了。她甜笑說,寶哥哥吆,不懂現在不興問女人歲數嗎?我說那是外國,她說中國現在已和外國一樣了,不興問的!我忽然就輕鬆起來說,那麼問問林妹妹屬什麼生肖總該可以吧,這可是中國的風俗!她善解人意地一笑說,寶哥哥非要知道的話,就告訴你,我只告訴你,別人是沒這個待遇的。我說,你到底屬什麼啊?她竟然說屬蛇。我不由一驚說,是不是屬白蛇啊?她說,那你可就不是寶哥哥而是許仙哥哥啦!我不禁失聲啊了一下,我是想到朦朧女道士說我需蛇仙相幫的話和我夢見過的雪女蛇了。白裙子說寶哥哥不願意當許仙就算了,何必這樣大驚小怪的?我用別的話把內心的驚奇遮掩過去了。她立即說,不知許仙哥哥肯不肯把生肖說給白蛇娘子聽聽。我說屬牛的話剛一出口,她又哇了一聲說,好健美的一頭牛大哥吆!此時我似乎又進入了夢境,幻想她莫不就是能幫我的蛇仙子?!不由得問了她叫什麼名字,她說自己長得小,大家都叫她不點兒。我還想問她姓什麼,忽然感到,背上有溫暖的柔軟在輕輕移動,那溫暖的柔軟,是有重量的,但又是極輕的,像充了比重極大的暖氣氣球在背上慢慢地滾,從肩頭一直滾到腳跟兒,浴褲也一同跟著退到腳跟兒了。

  這時她說,背側推完了,該推胸側了,請許仙先生翻個身吧!我剛要翻,忽然想到全身的衣服已被退盡,便沒有翻。她說,許仙先生又寶哥哥了不是?林妹妹比你小許多歲都沒覺怎麼,看你羞的,腿都紅了!我說,別人也都這樣嗎?她又開心地笑了一氣說,看來你真是沒見過世面,推油都是這樣!

  在白裙子少女溫柔的教導下,我小學生似的閉了眼,笨拙地將身子翻了過來,我不好意思被一個少女一覽無餘,眼就緊閉著。兩隻溫暖而有重量的氣球又開始從我胸膛往下摩擦滑滾,那舒服無比的感覺,讓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她這是用什麼在給我按摩啊?因為仰躺著了,使我能夠從眼縫中瞧一瞧。這一瞧不要緊,我渾身的血轟然澎湃起來。原來,這個美麗的少女裸著全身在用她的雙乳給我按摩呢。她躬身九十度,用雙臂支撐著乳玉色的裸體,在輕輕晃動,披肩黑髮與乳玉色的雙臂,平行地垂擺著,我一生中頭回見過裸體少女,而且她用乳房為我推摩,那般專注和賣力,她這是怎樣價值的勞動啊!

  甜笑著問我,寶哥哥舒服嗎?我趕緊將眼縫眯緊說舒服。她卻說,舒服什麼,你好像在特意發功對抗我呢!

  我不解說,真的很舒服。她說,一點兒看不出來,我倒覺得你像電影裡堅強的共產黨員,好厲害呀!

  我仍不解問她為什麼,她說你看你的小二哥哥,睡著了似的,連理都不理我,躲得幾乎看不見了!說時她已將溫暖的雙乳移到她說的小二哥哥上面,輕輕地慢慢地揉動。我渾身血流更加劇烈,但神經也更加緊張。她似乎有點累,停歇了一小會兒說,寶哥哥真是好厲害的共產黨,我沒看見一個像你這麼堅強的男子漢。別的男人,都是沒等我按摩呢,大大的二哥就激動地站立起來,向我敬禮,我都彎不下腰去按摩了。她的胸故意壓了壓說,是不是小二哥!

  我忽然被她說得輕鬆了,也有了知覺。她特別高興說,原來寶哥哥也不是真共產黨啊!

  我完全放鬆了,同她開玩笑說,方才它聽說你叫小不點兒,就也裝成小不點兒啦!

  小不點兒用嘴親了我一下,說,小二哥也是個偽君子呢!她將身子又躬下來,繼續往下進行,她說這叫胸推。

  我已放鬆得不用閉眼了,鼓著勇氣欣賞她那美妙無比的裸體。我的全身,包括那張笨拙的嘴,都無法安靜了,我說,謝謝你,小不點兒妹妹!

  她甜甜地笑說,寶哥哥為什麼要謝我呢?我有點發顫說,謝謝小不點兒妹妹的勞動。她直起身來,嫵媚至極說,我願意為寶哥哥勞動。

  我連聲說著謝謝你謝謝小不點兒!她說你喜歡我嗎?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

  她說,我也很喜歡寶哥哥你,寶哥哥和那些粗魯男人不一樣,將來我找丈夫就找寶哥哥你這樣的!

  她開始以更大的熱情為我推摩。她面朝我,跪騎在我的一條腿上,而全身的重量卻由自己的腿支撐著,讓我感覺,她像個溫柔的氣球人,十分吻合地貼在我的腿上,不重,卻感到有股股暖流通到全身。她騎著推完一條腿,又騎著推另一條腿,然後又將我的雙腿一同騎上。這回,她無法用自己的腿支撐全身重量了,坐在我的腿上,俯下身子,繼續胸推。她的鼻尖觸到我的鼻尖了,她嘴裡呼出的香甜氣流,撲著我的眼、鼻子和嘴。她說,寶哥哥舒服嗎?我說,小不點妹妹,謝謝你,永遠謝謝你!說時身子不由自主微微抖了起來,並且想到了女戰友、小姚還有妻子。小不點兒說,你現在一定是舒服得難受了,你想要怎樣,我都可以的!

  我激動得已說不出話來,她又問我一聲寶哥哥怎麼啦?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於是把我抱緊了。她柔若無骨細膩無比的身子便完全與我融為了一體。我歡樂得呻吟起來,再次說,謝謝你啊,小不點兒妹妹!

  她優美無比讓人仿佛上了天堂似的扭動了一陣兒,忽然直起身子說,寶哥哥,咱們還沒講價錢呢!

  當時我沒聽懂她話的意思,我已無法聽懂了,我激動著說,你給我的是無價之寶啊小不點兒妹妹!她在我流淚的呻吟聲中忽然坐起來,一字一頓說,我們還沒講價錢呢?!

  我忽然意識到價錢二字的真實含義了,驚疑地說,不是寫著全套四十元嗎?!她已完全變了個人,說,那是指普通按摩,全市都一個價,推油按摩一百元,辦事再加一百五十元,你等於是推油以後辦事了,一共是二百五十元!

  我心被突然刀捅了似的,明白了,我遇到妻子說的有毒的美女蛇了!我想同她辯解,但看她失去溫柔的雙眼,已十分冰冷,不僅害怕起來,說,小不點兒妹妹,我真不知道你說這些規矩,我身邊只有一百多元錢!

  她果斷而冰冷地說,打電話叫你老婆來送!

  我懇求說,小不點兒妹妹,我真的不是耍賴,如果相信我,我回住處去取!

  她盯了我幾眼說,看你不像說謊的人,你若真喜歡我,明晚再來找我推油,順便兒把錢帶來就行!

  我說,我還是把手錶先押這兒,半小時後保證回來送錢。她點了頭。我有點千恩萬謝了,倉皇逃回家中,惟恐有人追來似的鎖了門,一頭撲到確實是床但感覺並不像床的無邊空曠中,剛洗浴過的身子又是一身冷汗。我哪還有絲毫心情去送錢贖表啊!小不點兒雪白苗條的裸體在我眼前白蛇一般扭動著。我既不敢正眼瞧那朵怒放的茶花,也更加無法入睡了。

  為了儘快擺脫這條美女蛇的糾纏,我不得不再次打開遠方女戰友的電話小屋。這次她在家。她異常驚喜說正似睡非睡中夢見我們在電話小屋坐著,小屋外面正下著綿綿細雨。我此時心中正沒有絲毫詩意,便實實在在說給她打過一次電話了,沒人接。她說一個人無聊,出去看電影了。說完她問我,為什麼這麼晚想到給我打電話,是出差在外嗎?

  我說,妻子回老家了,我剛從醫院回來,我們單位書記剛剛咽氣,自己在家有點害怕!我省略掉洗浴中心的事。

  女戰友說,我知道你是因為作協黨組書記的信任而轉業的,但黨組書記並不是為你著想而選擇了你的,你不必太痛苦,一定替自己著想點,要節哀!

  我說,我現在不是悲痛,是恐懼。轉業一年多了,工作一事無成,既沒法怨死人,也沒法怨別人,都怨我自己,白頭髮也不想染了,讓你看著都掃興!

  女戰友忽然十分激動說,柳直你不能這麼說,在我眼裡,你是英雄!我時常想念你,真的,你的自發對我已起不到破壞作用了。有時夢裡,我就是吻著你的白髮而激動不已的!現在我就是看著你的白髮和你說話呢,和那次在我家一樣激動!

  我說,上次看到我的白髮你為什麼忽然不激動了呢?

  女戰友說,那次太突然,沒思想準備。回家後不久,就又開始和先前一樣想你了,我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

  我說,但我沒有你認為的那麼好!

  女戰友說,你敢轉業,你敢面對那麼尖銳的矛盾,堅持自己的立場,還敢批評你的領導,你的領導都撂挑子了,你還能堅持上班,維持住局面,並且干成好幾件事,很了不起了!你所在的是作家協會,你能請出省委書記給作家頒獎,你能忍辱抓辦公樓籌建,這都是大事!你比在部隊時有了多大的業績啊!你還敢白髮不染地面對所有人,包括我,這都多麼了不起啊!你應該自信,應該樂觀地堅持下去。你就從你們書記的追悼會做起!你要知道,你只要樂觀自信,你的白髮在我眼裡就是詩啊!我會和你妻子一起,做你的兩根精神支柱,永遠為你激動!我現在就是吻著你的白髮在說話呢!你不要痛苦,不要麻木,有我想著你呢!

  我被她這番話說得湧出熱淚,說,謝謝你,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她說昨天剛為我寫好一首詩,本來想專門開一次電話屋讀給我的,於是當即讀起來:

  月

  我的月光將一世的情攏成一枚膽在可履的高度

  雲折於晚秋

  水絕響於霜降

  一方電話小屋中我與你

  仿佛把所有的物融為一體

  我的月光穿透歷史的岩層與生命同在

  我的詩從滿月的清輝中穿過這些跳動的精靈

  附麗了我淒婉的愛情

  一你是一世永不蒼老的信仰啊

  從秋野的豐碩到果實的律動

  你所有的一切放棄了虛妄的高度

  使人類的邪惡倏忽

  同一現的和平與寧靜深入我月清的靈魂

  我醉了的心便在你切割光陰的星子間

  醉倒我的月光鋪設在山的大頂上

  把寧靜的金色的祥和的愛情

  傳播給暗夜裡有限的生靈月啊

  今世我被你的博大而苦渡

  來生我將豐盈與你永度良辰

  卑瑣的我哪裡配得到她這般真誠與高尚的詩啊,但我卻在此時得到了。我羞愧而激動得哭起來了,熱血奔流,幾乎泣不成聲。我們從遙遠的兩地,聚合在湖邊細雨中的電話小屋,融合成了一體,比在她家那次還刻骨銘心。此時我已真正確認,女戰友就是能幫我的無毒的雪女蛇……

  天剛亮,我又忍不住給遠在老家的妻子打通了電話,告訴她盛委去世了。她在遙遠的家鄉那邊說,柳直你千萬保重自己啊,先替我安慰一下喬小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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