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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羅墨水

2024-10-08 17:20:59 作者: 劉兆林

  羅墨水老頭忽然跑我屋說,柳直同志,盛委不是指示作協就兩件大事嗎,一件換屆,一件造屋。換屆沒我的事,可我告訴你,造屋的事有新進展了!

  他羅老頭幾乎天天說基建有進展,所以他怎麼說我都不信了。今天他見我仍是不信的神色,便板了臉說,柳直同志,我說的可是實話,耽誤了你要負責的!

  我只好聽他匯報了一下,果然有點新情況,不由得表揚了他幾句。他馬上說,盛委同志最關心的就是這,我得趕快向他匯報一下!

  我說,這是好事,他聽了會高興的,但千萬不要和他提別的,他生不得一點氣了!

  羅墨水說,我馬上就去。我說,那你快去吧。

  羅墨水立刻板起臉質問我說,我怎麼去?!

  

  我心中剛減去那點不快,忽然又反撲回來了,也冷了臉說,你怎麼去也要我管?

  老羅頭說,我可是黨組盛委同志請來的,可是名譽主席朱簡老兒親自推薦的,快七十歲的人啦,叫我走去?

  我說,你們基建辦不是有車嗎,你們自己出次車也要我派?

  老羅頭說,柳直同志你年紀輕輕可你是領導,你要車司機痛快就出,我歲數大可我不是領導啊,我應該坐車但司機們不願拉我呀!

  我一肚子連環火又不能沖這麼個老人發,拿起電話找辛主任。辛主任說,我管不了車呀,我到哪都是騎自行車,司機老爺們只聽管車的李清波副主任指揮!

  我又找李清波,他說基建辦不是有車嗎?我說有車找你幹啥?你先派台車送羅老兒一趟!

  李清波說,一台車專門保障盛委,這幾天連影都抓不著,另一台車保障鐵樹,就一口油了,只夠晚上送鐵樹回家。

  我說這我不管,任務交給你了,你想辦法。

  李清波叫羅墨水在門口等著,不一會鐵樹那位小趙坐鐵樹車要走,羅墨水以為是派給他的車,便也坐進去。司機說不是送你的!羅墨水說,那我老頭搭個車還不行嗎?司機說,那你上來吧。羅墨水這才得以上車。可是車開到大院門口就停下了,司機叫他下去。他說,把我捎到公共汽車站還不行嗎?司機說有急事,不往車站那邊走。羅墨水只好下車。他剛把車門一關,車嗚一聲開走了,正好是他要去的公共汽車站方向。氣得羅墨水跺著腳直罵司機和鐵樹。

  羅墨水老頭說去盛委家匯報兩三天後,盛委從家裡打電話給我,發很大火說,咱們跟人家聯建那塊地皮,已經進駐施工隊了,材料也進了,是不是人家轉手和別家聯建啦?!

  我說這情況老羅頭不是去你那兒匯報了嗎?

  盛委急眼了,氣急敗壞說,這半個月我根本沒見他影!這還有好了嗎?找省委省委沒人管事,作協的人一屁兩謊。建辦公樓,建他媽了個蛋吧!

  我不想聽他再罵,也沒法跟他說什麼,也沒表示一點自責,而是窩著火說,我馬上找他們向你匯報!

  我撂了電話就找辛主任和羅墨水,家裡辦公室都找遍了,誰也不知他倆哪兒去了。從辛主任兒子那兒得知他去北京了。他自己去的還是和羅墨水去的,以及什麼時候回來,一概不知,打長途問羅墨水家裡也不知道。鐵樹是上班管事的最高領導,問他也不知道。我氣得發了狠想,他們不是誰也不打招呼嗎,差旅費報銷,黨組可是明確由我簽字的。我認認真真跟財會人員打了招呼,沒我的簽字差旅報銷單一律不生效!

  兩天後,辛主任辦公室門開了。我先到他哪兒,故意不問他哪兒去了,只說聯建工地已進人的事。他說已經知道了,我說你知道了領導們知不知哇?他說我這不也是剛知道嗎?我說你知道了,往下想怎麼辦啊?

  辛主任一梗脖子,嘴麼啷唧說,喔操,往下怎麼辦?反正按盛委指示是沒法辦,他非要八百萬元在市中心蓋七千平米房子,我是蓋不出來!我說那就這麼挺著?他說省里這不也挺著嗎,該換屆了也換不成!

  我不再理他,在他仍低頭擺弄撲克牌以為我還看著他的時候離去了。上了二樓,老遠看羅墨水那屋也開著,知是他和辛主任一塊走一塊回的。我故意踏著響步走到和他對門的辦公室,開門的聲音也很響亮,進了屋就關了門。羅墨水默默堅持了一個多小時,見我仍沒過去和他打個招呼,實在坐不住了,終於過到我屋,搭訕說,這兩天沒看到你啊,挺忙吧?

  我冷冷說,也沒看到你呀!他說。辛主任沒跟你說嗎?

  我說,問他了,他說不知你上哪兒了。

  他說,辛主任可能忘了,我去了趟北京,走時匆忙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

  我說,去北京幹什麼?

  他哈哈哈哈乾笑了一陣,說,如果明確你干我就向你負責,我們是朋友,你如果還用盛委的方法干我也不幹了!

  我說,羅老,你要是為我干就算了,我個人不需要誰為我干。建辦公樓是為作家協會幹,你說作為我的朋友才幹,那我就沒法幹了,你也不用幹了,因為你一會說這個是特務,一會說那個是國民黨,把他們當敵人,反而說和我是朋友,那我和你說的那些敵人是什麼關係?我和你就是工作關係,如果沒這份工作,我倆什麼關係也沒有。你現在老以朋友的關係向我要補助,要坐小車的待遇,我一概解決不了,我只能按規定辦,一級抓一級,咱們倆是上下級關係,而且不是直接的上下級,中間還隔著你的基建辦領導辛主任!也不是我調你來的,你這麼大歲數了,誰讓你幹這干那,出了事我概不負責!

  他見我說得嚴厲了,沒敢再扯別的,而是又毫無內容地乾笑了一大陣子,最後才小聲耳語說,聯建地皮人家已經重新設計了,三萬米,多家聯建,誰拿錢給誰房子,看錢給房子,就看咱們有多少錢了!

  說話間羅墨水見我在捶腿,便殷勤地回他屋拿來一個場效應磁療器,也沒徵得我同意,就接通了電源要給我理療。我拉拉著臉說不用,他像什麼沒聽見就把那玩藝纏我腿上了。腿這麼一纏,人也讓他纏住了,不一會他又回屋拿來去北京的報銷單據讓我簽字。我說,羅老啊,你退休前就在內務部工作多年了,你知道,差旅報銷得先讓部門領導簽字,完了才是我簽!

  羅墨水說,基建辦你直接管,你直接簽也好使!

  我說,我直接簽也得我知道幹什麼去了才能簽啊!羅墨水說,我不說去了趟北京嘛!

  我說,你那是回來以後說的,再說到現在你也沒說去幹什麼!羅墨水說,我跟辛主任說了,他知道!

  我說,那你讓他先簽了再拿給我。

  羅墨水實在賴不過去,只好到樓下找辛主任。

  好長時間羅墨水沒上來,後來會計拿著他的報銷單上來了,上面只有辛主任的簽字,問我給不給報。我說,不跟你們交待了嗎,。沒我的簽字不報。會計說那你簽個字吧,我嚴肅說,他報銷讓他自己找我!

  羅墨水只好自己來找我,我說,你再讓辛主任在出差事由那欄寫明白,幹什麼去了。他又拿上來時,我看辛主任只簽了公幹二字,我又退給他說,得寫具體什麼公幹!

  他又跑了一趟,回來說辛主任不肯簽具體公幹事項。我說,你們是跟美國聯合搞核試驗哪,連作協領導都保密!

  羅墨水急眼說,柳直同志你這是幹什麼呀,折騰我個老同志樓上樓下跑?

  我說,羅老同志,我這是履行職責干工作,我不知道你上哪兒去了,也不知你幹什麼去了,就給你簽字,我失職啊!

  他看來硬的不行,忽然又乾笑兩聲,然後堆了一臉的笑說,柳直主席,我向你告個饒還不行嗎?

  我說,羅老你告什麼饒哇,我到底不知你幹什麼去了呀?

  他哀求說,我跟你實說了吧,我是跑我父親誕辰一百周年的事兒去了!

  我說,你自己去的還是和辛主任一起去的?他說,我倆一起去的,你可別說我說的啊!我說,我不管別的,沒打招呼私自外出,到我這肯定不簽字。既然你說了實話,可以原諒你這回,但必須讓辛主任簽個具體公幹事由。說謊由他說,我不說!

  羅墨水到底又跑了一趟,拿上來時倒是有了基建引資四個字,但是羅墨水自己寫的。我說,羅老,這四個字得辛主任寫,你寫不行。

  羅墨水說,辛主任讓我自己寫的!

  我說,必須他辛主任寫,我問他他說不知道,不知道憑什麼簽同意報銷?

  羅墨水說,要不你跟他說吧,我說不動他了!

  我讓羅墨水重新換了一張報銷單,我拿到辛主任屋讓他簽了基建引資四字,他卻不肯簽名了。我說你不簽名沒問題,有你這四個字就夠了,財會那裡有你的名章。我真拿到財會蓋了辛主任的名章,然後才拿到樓上交給羅墨水。交他時我問,羅老哇,跑你父親誕辰的事,辛主任跟去幹什麼呀?

  羅墨水說,你別跟他說是我說的啊,他是跑一項自己的買賣,讓我拿我父親的事給他打馬虎眼!

  我說,他怎麼沒報車票呢?

  羅墨水說,他不讓我和他一塊報。

  我說,那好,除非他不報車票,誰願走不請假可以,報銷沒門!羅墨水大概還是和辛主任說了我不給簽字的事,不然辛主任為什麼一直沒找我呢。問了會計,也說辛主任沒在作協報銷,並說他好多次私事外出都沒在作協報銷。後來羅墨水告密說,辛主任是在別的帳上報的,作協的六十萬元房租里有十萬是小金庫帳,在房主單位立著。我對錢的事一聽就頭疼,反正黨組只明確我管差旅經費,現在我只能管住自己這塊地不長毒草就不錯了。但是,靠辛主任和羅墨水跑基建,我是徹底不抱希望了!

  有天喬小嵐往家打電話問我,羅墨水要找盛委匯報事,他匯報什麼事啊?老盛癌症也不管事了!

  我說,我昨天狠狠批評了他,是不是想告我的狀?

  喬小嵐說,那你可別讓他添亂來了,老盛一聽單位那些破事又該生氣發火了!

  我說,我沒叫他去,問你你就說盛委不在,不讓他去就是了!我一進辦公室,羅墨水就在門日迎住我說,柳直同志我跟你說個事。我裝沒聽見拐到辛主任辦公室去了,他也狗皮膏藥一樣貼著我過去了。進屋還沒等我和辛主任說話,羅墨水忙不迭跟我說,盛委讓我過他那兒一趟,一會車不得給他送工資嘛,我給捎去得了。

  我說,這事我不管,建房的事找我可以!

  他乾笑兩聲打了一陣呼嚕語,說,盛委叫我去可能就說房子的事,我趕緊去說說得了!

  我說,說房子的事咱們得碰碰情況啊,不碰情況怎麼說?再說也得辛主任或我去說呀!

  辛主任說,一點進展沒有說什麼說?

  羅墨水說,怎麼沒進展,施工單位不都進駐了嗎,要多少房子主要看能弄到多少錢,得跟他匯報一下。

  我說,匯報這事由辛主任去。

  辛主任說,我不去,我受不了盛委一見面就擼人那份罪!我說,那就都不用去了。

  羅墨水見軟硬都不成功,又哀求說,我還有點私事,我父親誕辰一百周年的事,想請盛委出出面!

  我說,這事我不管,你也用不著向盛委同志匯報!

  他繞了這麼大彎子才露出實話,說,我就是想求你們派車送我出去辦個事兒,我這麼大歲數啦!

  我說,派車的事我也不管。

  我上樓,羅墨水又跟到樓上,從來沒有的嚴肅說,柳直同志,我以作家協會老同志身份,嚴肅給你提個意見,你要注意工作方法。我和辛主任都是老同志了,你應該體諒我們!

  我比他更嚴肅說,羅老,您的話應該反過來說,我什麼時候不體諒你們了?我從來說事情都是到你們屋去說,連電話都不用,也從沒讓你們到我屋來匯報。可是你們呢?已成了我向你們匯報工作了。你應該跟辛主任說說,他應替我想想,應該向我匯報工作。你問問他向我匯報過一次工作沒有?你們多次外出瞞著我,回來還欺騙我,誰應該注意?尊重老人,這我做到了,但老人應不應該尊重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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