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與編輯部有關的故事(2)
2024-10-08 17:20:52
作者: 劉兆林
由黨組副書記鐵樹突然召集的黨組會,議題就是關於《北方作家》主編的事。主編鐘聲高本人也以黨組成員身份參加了,求實也參加了。
儘管人不全,我也比往常認真,因為畢竟比三個人的碰頭會多了一個人,叫黨組會了。
我是第一次和鐘聲高參與研究同一件事,而且是直接關於他的事。他年齡最大身材最高,但在與會人中卻顯得最為窩囊,說話不亮堂也不甚清楚,坐的位置和姿勢都給人沒威脅但也沒主見的感覺。畢竟他是這個會受審的角色,我不免可憐他,那麼大一個砣兒,卻貓兒似的一聲不響。
相比之下鐵樹顯得的確高鐘聲高一大籌。鐵樹身材最矮,但眼睛最大最亮。正式開會前鐵樹一直若無其事地扯東道西,談笑風生,十足的舉重若輕的大將風度。一宣布開會立時顯出威嚴說,今天黨組會專題研究老鍾當不當主編的事。請示了宣傳部,部長們說沒什麼意見,讓我和盛委溝通一下,結果盛委和上次我們碰頭的意見不一致,他說要一步到位,即,要免就馬上下免令,並同時下新主編任命令。大家看看怎麼辦好!
鐵樹突然把這情況擺出來,而且讓當事人一同參加討論,顯然是阻止別人表示同意盛委的意見,他量我沒這個勇氣和魄力。這使我陡生不快,事先不通知我開會,會前也不告知我有關情況,這不是突然襲擊嗎?
好一會兒沒人吭聲。鐵樹點上一支煙,又想扔給每人一支,但只老鍾會吸,抽出的一支煙便飛到老鍾手裡。
鐵樹趕緊又說,盛委同志說要一步到位,我說那當然好噦,現在不是找不出合適人選嘛,老盛又說社會招聘。這不扯嗎?我還是這個意見,你們看怎麼樣。一,老鍾這個主編目前也不好當了,他本人也不願當了,我也同他談了,就不再當了。他任主編已經八年,用樣板戲的話唱出來就是八年啦!不用說,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失誤也有,但絕不像聯名信寫的那樣!《北方作家》和整個作協目前狀況,一步到位確實辦不到。前幾天我同柳直、求實商量過,先由兩位副主編共同負責,老方牽頭。二,黨組明確誰分工管一下,管到換屆。看看是維持這個意見還是怎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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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落下有一會了,沒人吭聲。他索性說,那麼老鍾你自己先談談吧!
老鍾像一頭體力不濟,剛夠自己喘氣而無力拉車的老牛,嘴裡發出低沉的聲音,卻看不出眼珠轉動,臉色也看不出變化。他說,黨組怎麼定是黨組的事,主編我是不幹了。今天算是正式申請,辦個圖書發行公司,大約得三個月能辦下來。
他像爬了一段坡,歇歇氣又說,我自認為到《北方作家》八年成績不小,解決了刊物和二十多人的自收自支,沒給作協增添一分經濟負擔,目前還可維持一段收支平衡。
他沒說還拿出不少錢解決作協的困難,比如拿一筆錢給趙明麗買房之類,這也就是鐵樹所說的老鍾這人可交吧。他歇過一氣說,至於發生了聯名信事件,是有人搞串連,有野心。如果他們只是向黨組和上級機關提出要求,我認為沒什麼,但他們像文化大革命撒傳單似的,這是侵犯名譽權的犯法行為,我要求黨組解決,並保留申訴權。
鐘聲高話的內容很重大,但說出來有氣無力的樣子,大大減輕了應有的分量,絲毫沒引起誰的震動,加上一臉可憐的倦容和病態,只能讓求實和我產生一點同情心而已。看看他和鐵樹,都是一臉病容,對如此重大的羞辱競無力說出稍大點的反擊聲來,看來他倆都無力回天了,只是想讓求實和我這兩位第三者幫忙尋一條別太慘的退路而已。
我確實對老鍾產生了同情,但我又不能違背醜話說在當面的原則。我用沒有一絲幸災樂禍的無奈語調說,老鍾是獲過大獎的著名作家,不當主編待遇也不變,反而是個解脫。一個作家不寫作,才是大不幸,何況老鍾還能辦實體,等於作家去體驗生活了。他當主編八年,功過是非我不想談,但我同意他那句自我評價,成績不小。今後不管他幹什麼工作,我個人會給予支持的。至於下步這個主編誰干,我原則上同意一步到位。但現狀,一步到位有困難,那麼我認為就該明確副主編老方主持工作,黨組不明確誰分管。這有幾方面好處,一是責任明確,使主持人肩上有壓力,有責任心,便於積極主動抓好工作。若兩人共同負責,再弄個黨組一人分管,容易互相推諉,出了問題責任無法追究。二是便於安全過渡到新主編產生那一天。至於新主編誰合適,我不知道,但我堅持從編輯部內部出。
大概因盛委不在場的緣故,求實兩句話說得比我精彩,也比以往果斷:我同意老鐘下!編輯部成績主要是老鐘的,過失也主要是他的!
求實第三句我就不認為比我有水平了。他說:我同意一步到位,但沒到位之前我同意按鐵樹的意見辦,黨組需要有個人分管一下。按理這個人該是柳直,但目前情況,他也管不了,若實際點,還得由鐵樹管。
這是鐵樹最盼望而盛委最反對的話,也是編輯部最不願意出現的結果,如果我不反對,馬上就會變成事實了,那我會遭到許多人明的或暗中譴責,所以我馬上發表了反對意見。鐵樹立刻從中調和說,其實柳直求實你倆意見不矛盾,牽頭和主持工作一樣的,都是到位前的過渡。黨組誰分管也是一樣的。
我說,那不一樣!若真一樣的話,也是明確主持工作比牽頭好!
求實說,分工鐵樹管,大事他能定,別人定不了。
我說,大事都得黨組集體定。小事,鐵樹不分管不也得他請示他嗎?這次聯名信的事,找我,我不還得報告他嗎?他不出面召集會我能召集得了嗎?
鐵樹說,你柳直說的是正常情況下,現在情況不是不正常嗎?正常的話還一步到位了呢,不是到不了嗎?盛委說招聘,還說可以向社會招聘,能行嗎?
我被他激到懸崖邊上了,立即不能再後退說,怎麼不行?這真還是個好招!社會招聘一時不大好辦,編輯部內部招聘完全可以。就現有這幾頭蒜,誰敢當眾拍胸脯說我干,能說出指標拿出辦法,不管他原來職務高低,都是好樣的,就可以考慮扶持他干。這比背後捅捅鼓鼓拉拉扯扯私下無恥要官,真讓他當了又假裝推辭,干不好就說是黨組非讓干不可,這種虛偽小人,跟敢拍胸脯競聘者不能同日而語!
我這話也把鐵樹和求實激到懸崖邊上了,鐵樹說,好吧,那就競聘!求實竟來了靈感,當時就說出了競聘方案。我趁熱打鐵說,這方案符合中央和省委精神,上邊早就這麼提倡了,只是我們沒執行是了。不少單位都是這麼辦的,我們這麼試試根本就不是什麼新鮮事,摸著石頭過河試一試嘛!
於是議題便轉入具體競聘方案,後來初步統一出如下幾點:l,先從《北方作家》內部聘,可以毛遂自薦,並把自薦和民意測驗相結合。2,內部競聘不出來,再擴展到全作協。3,印製標準選票,把範圍之內符合自然條件的人名全部印上,正副主編一次性產生。4,把形成的這幾點意見通知給沒到會的其他黨組成員,包括盛委。一直像旁觀者的老鍾忽然補充說,選票上一定標明,用畫挑或打X表示,千萬不能用寫名字表示!
我一下被老鍾說笑了,鐵樹也笑了。我想,這個老鍾啊,都被推下台了,還在關注新主編的選票畫挑和打X,跟阿Q臨上刑場了還關心死刑判決書的圈畫得圓不圓性質一樣啊!我只是一笑就止住了,正式表示了同意老鐘的意見,又提出定個具體實施時間。鐵樹說,先不要明確時間,到時選個適當日子就行了。
後來證明,沒明確具體實施時間,就等於這個事可以無限期地拖下去不辦!為此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太幼稚無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