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鐵樹的稿子
2024-10-08 17:18:13
作者: 劉兆林
等開黨組會那幾天,我遇到一件麻煩事。那天中午休息,我正在盛委屋看他們玩兒撲克。盛委說酒哇舞啊,這類吃喝玩樂活動不宜搞,但中午休息玩玩撲克是必要的。快要上班了,我正準備回自己辦公室,還沒起身,一陣敲門聲把我截住了。《文壇縱橫》副主編,進屋就把鐵樹寫的一篇稿子扔給盛委,是鐵樹為原內務部主任一本散文集寫的序言。副主編憤憤說,主席把這樣的水稿子拿給我們發,我們的刊物還怎麼辦?
我正要離去,盛委把我叫住,讓我先看看稿子然後拿個處理意見。我說我也不是主編,讓主編定去嘛!
盛委說,這不,主編副主編意見不一致嘛,才請示黨組來的。我接過附了稿簽的稿子溜了幾眼,待副主編走後說,正、副主編發生分歧,應該主編向上匯報情況,咱們要支持副職越級造反的話,將來麻煩會越來越多!
盛委說,人家主編不管,副主編才拿給我們的嘛!我說,主編這不明確簽了發稿嗎?
盛委說,所以副主編才越級拿給我們,他認為此稿不該發,而主編又不負責任簽發了,拿給我們還不應該嗎?我說好幾道不順的彎,讓我看就更不順了!盛委說你不是管文學業務的副主席嗎?我說不是還沒給我分工嗎?
盛委不高興了,說,你不敢看算了,我看!
我說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是順不順的問題!盛委說這麼個熊單位,順的事有幾件?
我只好把稿子拿回家中,反覆看了幾遍,尤其把稿簽看了無數遍。編輯意見--
本文是一篇序言,文中對與作品無關的個人評價,及為其發展前景做的鋪墊過多;被序作者作品數量、質量及在文壇的位置顯然不夠在本刊發表;但考慮到作者是作協幹部,本文又是作協主席鐵樹所寫,可否照顧發表,請領導審定。副主編意見--
同意上述意見。我認為本文發本刊不合適。理由是,一,被序者只是很一般作者,論創作成績顯然不夠在本刊發評,儘管曾經是作協內務部主任,但照顧也要考慮有一定的度;二,鐵樹同志的序對作品本身涉及不多,對散文創作也沒有深入的闡釋,更多是對作者個人其它能力的評價,鐵樹自己也申明是為作者將來發展(不是創作上的發展而是其他方面的發展)前景做鋪墊。故,不發為好。主編意見--
稿簽後面還附了鐵樹寫給作者的便條:序文送上,不知中意否。我已寫了兩稿,二稿有意為你將來前景做一鋪墊,倘能在《北方作家》或《文壇縱橫》上發一下也好。稿子請留一份給我。
平心而論,我認為副主編意見是對的。照顧是應該有個度,但主編已明確簽了發的意見,他也不可能沒考慮鐵樹主席的意見。如果我表示按主編意見辦,盛委肯定不是這個意思。聽人說過,鐵樹為之寫序的作者是鐵樹私交很深的臂膀,因受處分而剛被免了職務,此稿確有為他下步工作做鋪墊的想法,而且鐵樹也沒避諱。盛委和副主編肯定認為鐵樹此舉屬不正之風。我本意也贊同盛委和副主編意見,但也不能不考慮目前作協的具體情況。我反覆琢磨了鐵樹的便條,忽然想出一個折中辦法:不在《文壇縱橫》發,而拿到《北方作家》發,這既支持了的副主編的責任心,也不違背鐵樹的意思。鐵樹便條上寫的就是倘能在《北方作家》或《文壇縱橫》上發一下也好,並且是《北方作家》在前。這可以說是我絞盡腦汁琢磨出的辦法了。可第二天盛委很不高興說,兩個刊物是一個級別,不發都不發!
我也不高興了,把稿子往他桌上一放說,我的意見都說了,我是認真思考後說的,你不同意就按你的意見辦!我說完就走了。後來盛委又拿稿子來找我說,還是你想得周全些,按你的意見辦吧,跟他們解釋一下,《文壇縱橫》評論對象是著名作家,《北方作家》也可以評青年作者,這是以前定下的慣例。
我先電話和《北方作家》主編鐘聲高商量,鍾主編說發主席的稿子我沒意見,但並不是沒想法,上邊並沒規定我們《北方作家》比《文壇縱橫》矮一頭。
我說這不是我個人意見,鍾主編才不再說了。
我又電話同《文壇縱橫》主編商量,主編明顯不滿說,他們《北方作家》要發我沒意見,可《文壇縱橫》發也沒什麼不對,以前也不是沒有這類照顧,不過發與不發我們都沒有替誰保密的任務。他說的保密,是指我說發與不發都不用跟鐵樹講了,免得引起鐵樹誤解的話。
雖然受了一小圈不輕不重的窩囊,畢竟我已做了第二件事兒,而且盛委畢竟對這件事說了一句基本肯定的話,不像第一件事兒半句肯定都沒有。
不想鐵樹在醫院打電話指責我說,你撤我稿子什麼意思啊,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不說我是不是主席吧,起碼我還是個作家吧?我忍氣把經過說了一下,隱去了盛委布置我的情節。我辯解說,這樣處理並沒違背你的本意,你的條子上明白寫著,在《北方作家》和《文壇縱橫》發都可以,而且是把《北方作家》排在前面。我是覺得這事兒不大,又沒違背你的意願,才沒告訴你,我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鐵樹遇了我的反駁,這大概是他沒想到的,於是便用更加尖銳的話敲打我說,這事跟你沒關,你也不要給老盛打掩護。
我一聽他使用了掩護二字,不由火起。我一個副職,為避免你們兩個正職發生矛盾,不說添油加醋挑撥離間的話,你堂堂的主席怎麼能指責為打掩護呢?!我也火了說,事情就是這樣,你要認為處理得有錯,責任都在我,與別人無關。
鐵樹說,我不是指你搗什麼鬼了,但確實有人想做文章,這事兒沒算完!
雖然他是帶了朋友的口氣指責我的,但他畢竟是主席,我是還沒正式任命進黨組的副主席,他起碼應該設身處地替我說句體諒的話,不僅沒有,反而帶威脅性地指責,在部隊我從沒遇過這種情況。
下班前我正暗自難過,剛從省政府回來的盛委興沖沖說,今天事兒辦得很順利,新辦公樓基建項目省計委立項了……
我還想著鐵樹的話在生氣,沒聽全盛委都說了些什麼,他問我意見時我怔了怔,沒答出來。他又生氣了,說,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啊?!
我心裡窩著的火又被他點著了。我說,我確實沒聽清你講了什麼!鐵樹剛才把我指責得很不愉快,我正想他的話呢,他責問撤稿的事誰交待的!
盛委說我交待的,怎麼著?
我說,你既沒看稿也沒交待什麼,是我自己一手處理的,鐵樹他指責我事先為什麼不跟他打個招呼,我把責任都承擔了,但他不相信,估計他可能問你,你千萬說你沒看稿是我一手處理的,不然會擴大你們之間的矛盾。
盛委這才向我道歉說,鐵樹委屈了你,我又來錯怪你,實在抱歉。盛委馬上又安慰我,一定放下包袱,輕裝工作!他還表揚我這件事處理得漂亮。
盛委的安慰,只是稍稍減輕了點我的不快,鐵樹的話仍像他妻子臂上的黑紗,陰鬱地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