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三人行
2024-10-08 17:17:58
作者: 劉兆林
省電影家協會放一部新片子,盛委、鐵樹和我不約而同都去了。這種事兒不同於開會,不管正式的非正式的,誰得著信兒自己去就是了,不用票。散場時我先碰見了鐵樹,他說先不回醫院,到辦公室取點東西,問我搭不搭車。我說好吧就勢也到你們辦公室看看。他說我的話有語病,應該說到我們辦公室看看才對。我說我現在還沒有辦公室,他說正好過去掂兌一下。
我倆在門口等司機的時候,見盛委也出來了。他同我倆打聲招呼說走哇,還等什麼呢?
鐵樹說車不知哪兒去了。盛委和我們一同等到人散淨了,鐵樹坐那台上海車還沒來。盛委說,先坐我的紅旗一塊兒走吧,先送鐵大主席後送柳直。
我說,我正想搭鐵樹車參觀參觀辦公室去呢!
盛委說,你怎麼能說參觀參觀呢,應該是檢查檢查啦!走吧,我們一塊兒陪你檢查檢查!
鐵樹看看表又看看大門外,仍不見上海車的影,咕囔了一句熊玩藝又扯什麼蛋去了,才同意坐紅旗車一塊兒走。
紅旗和上海是分別保證他倆用的,我聽司機都是說盛書記的車和鐵主席的車,或說盛書記的紅旗和鐵主席的上海。在作家眼裡,坐這樣的車也有點特殊化,可聽說在廳局級幹部眼裡,當時坐這兩種車很掉分兒,怎麼也得弄台奧迪坐坐。由此可見作協與其他重要機關的不同了。
我們三人一同坐進盛委的紅旗。盛委坐前坐兒,我和鐵樹並排坐後坐。盛委說,前邊的坐兒寬鬆些,我個子大,歲數也大,搞點兒特殊化坐前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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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樹說,那你就在前邊搞特殊化吧,你有資格搞,我們沒意見。我說,我倆兒個子小,用不著搞特殊化就挺舒服的,沒意見。
鐵樹說,舒服倒不舒服,只是沒人家有資格搞特殊化,所以沒意見。
我說,反正我不怎麼坐轎車,這麼坐著挺好的。
盛委說,沒意見就行,我不管你們舒服不舒服了,反正我這歲數得死在你們前邊,那時候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再有意見我也不知道了。
鐵樹說,誰先死還不一定,我他媽挨兩回刀了,還等著挨第三刀呢,閻王爺就不行先照顧照顧我?
盛委說,那好那好,先死這個特殊化我不跟你爭了,順其自然。司機說,各位領導我給你們提個意見,這個事兒最好別開玩笑!
我說,擁護,堅決擁護。心裡卻想,這真是兩個要強的人啊,為了爭個高下,連死不死都不在乎了。
下了車,進門時仍是盛委在前,鐵樹次之,我在後。關於走路的前後順序,文人們是弄不清楚的,也沒有弄清楚的意識,往往只是心裡覺得自己比別人強,走路的順序和飯桌的座位並不在乎,不過名字排靠後了可不行,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嘛,憑什麼把我名排後邊?盛委鐵樹我們仨,之所以能自然地走出順序來,因為我們當中沒有純粹文人了。如果我不是到師里代職過副政委的話,我還會是文人想法的,常常為了節省時間而走在領導前頭。現在不了,懂得了官員走路的先後,是有一定之規的,這有助於維護領導核心的威望,有助於領導班子的團結,尤其在公開場合絕不能走越了位。
盛委和鐵樹的辦公室緊挨著,按順序是盛委、鐵樹、機關黨委、內務部、外務部、人事處、老乾辦、事業發展部、理論研究部、《北方作家》和《文壇縱橫》編輯部等。他倆開各自辦公室門時,我在走廊站著,不知該進哪屋好,幾乎他倆同時說道,到我屋坐會。正好這時機關黨委那屋的門開了,我一個先轉業到作協的戰友王求實探身叫我,他是機關黨委專職副書記。我便高聲說,正好我挨屋參觀一下吧!
我就先低後高看了轉業戰友王求實的辦公室,接著是鐵樹辦公室,最後才進了盛委的辦公室。這三個辦公室面積相同,都是由兩間屋子打通而成的,桌椅差不多,只是盛委和鐵樹的沙發是真皮的,而王求實的是人造革的。
我到盛委屋時,鐵樹也陪著過來了,這使我很高興,三人坐一塊說說話心裡沒負擔,省得在這屋坐長了在那屋坐短了,引起親誰疏誰的誤會。
盛委坐他的辦公桌前等於是正位,鐵樹坐南側靠窗的沙發,我坐北側靠牆的沙發,我倆是側位。我說,辦公條件比在將軍府時好多了。
盛委對這話很感興趣說,在將軍府時太不像樣子了,幾個頭頭擠一間屋,連個沙發都沒有。
鐵樹卻說,原來房子擠不假,可是自己一個大院,綜合環境寬綽,而且名氣大。現在動遷租借的房子,不僅難找,綜合環境擠巴。我岔了岔話題說,真有意思,一個作協機關,搬來搬去卻沒擺脫軍事環境。看來我這輩子是逃不出軍營這張網啦!
鐵樹說,純粹的文人單位,卻離不了武人的住所,弄好了文武雙全,弄不好,就文不文武不武了。
盛委說,肯定文武雙全,下一步搬進自建的新大樓,鐵大作家文界大名鼎鼎,柳大作家武界鼎鼎大名,我一退休,二位在新樓里坐鎮,還不文武雙全?
鐵樹說,這難說,柳直一轉業就不在部隊了,他還武什麼?我不是挨刀就是挨針,離不開醫院,在醫界倒是越來越知名了!
盛委說,知名就比誰也不知道強,你有病不假,但這不又多了個壯丁嘛,咱們無力幹的事就抓壯丁。柳直,你是壯丁,肯定抓你的事就多,這沒辦法,誰讓你是壯丁呢!
我說,既然你們把我定為壯丁了,抓我我沒意見,出力氣我也不怕,啥事只要你倆商量好了,力氣現在我還有。
盛委說,到底是解放軍大學校畢業的,態度不錯,像壯丁樣兒。既然表了態度,就得給任務,早點上套拉車,你說呢鐵樹?
鐵樹說,那是呀,你坐鎮拿總兒,給他柳直哪根繩套,該你書記考慮。
盛委說,我還沒認真考慮,分工的事兒需要黨組會正式定。不過我看,目前刊物問題較大,《北方作家》是作協機關刊物,是門面,柳直有必要把主編兼過去。鐵樹你看呢?
鐵樹嘬了一陣牙花子。我已注意到了,凡不好直說意見的時候,他就先嘬一陣牙花子。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說還沒考慮這問題。
我說,我只以為讓我當副主席,兼《北方作家》主編,我可沒思想準備,再說現在有主編啊,讓我去頂替,這不鬧矛盾嗎?
盛委說,那麼明天正式開次黨組會吧,柳直兼主編這是一個事,還有正式組成新樓基建辦公室的事,還有成立一個創收公司的事,怎麼樣?
鐵樹說,開吧,明天什麼時候?盛委說,上午怎麼樣?
鐵樹說,上午不行,上午有個作品討論會我得參加。盛委說,下午呢?
鐵樹說,下午可以,不過得三點以後,每天的滴流輸液都是下午三點完。
盛委說,那就三點二十分開吧。鐵樹說,好吧。
盛委說,那就定死了,明天下午三點二十準時開!我說,沒我的事吧?
盛委說,怎麼能沒你的事呢?!
我說,我還不是黨組成員,還沒資格參加黨組會!
盛委說,黨組成員肯定要是的,只不過任命文件還沒正式下是了。
我說,文件沒下就名不正言不順唄。
盛委說,黨組讓你參加黨組會還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副主席列席黨組會,總可以了吧?
鐵樹說,文兒沒下那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參加會沒什麼不順的。
我這才說,那我三點前準時過來。
盛委說,你在家等著,讓紅旗去接你。我說,不用,自己來肯定晚不了。
盛委說,不是晚不晚的事,你是副主席,過來上班必需車接車送,這是規定,你不用管了。
我又謙讓一番,待鐵樹也說了這話,我才答應坐車上班。
鐵樹又說,不一定紅旗接,上海也行,哪車有空哪車接,都行。盛委說,我和柳直家順道,以後上下班我和他同車就行,不用再派車了。
鐵樹說,柳直來上班還沒辦公室呢,就先在我屋加個桌子吧,我每天在醫院的時候多。
盛委說,我和柳直順道,並且天天同車來上班,我倆一屋商量什麼事方便。
鐵樹說,怎麼著都行,看柳直自己願意怎麼著吧!
這等於冷丁把我推到刀刃上了,我腦門子呼地一漲,但瞬間忽然想到機關黨委副書記王求實那屋來。我連忙說,我在求實那屋吧,他那屋正好也是大屋,還有張現成的閒桌子,再說你倆都是正職,我和你們誰一屋都不合適。
他倆都嘬了嘬牙花子說,那就隨你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