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2024-10-04 09:43:42
作者: 賀緒林
專署的慶功大會開了三天,獎勵了渭北縣一輛小汽車。第四天上午,司馬亮和嚴智仁坐著小汽車返回渭北。
嚴智仁新換的貼身馬弁坐在副座,嚴智仁和司馬亮、同永順坐在後排。嚴智仁嘴角叼著雪茄菸,一臉的興奮。這次圍剿周豁子他是得益最大者。周豁子在渭北縣的野灘鎮落網,擒獲周豁子的彭大錘沒有去參加慶功會,他作為渭北縣的保安大隊長自然就是功臣了。聯防司令部不僅嘉獎了他,還給了一筆豐厚的獎金。他不是見財不舍的人,那筆豐厚的獎金不但一分沒留,還貼了不少腰包送給了聯防司令。聯防司令流露出要提拔他來司令部任職的意思,他大喜過望。現在坐在汽車上想到將來不久他就要升任聯防副司令,忍不住就想樂。美中不足的是,專署獎勵的這輛小汽車沒有講明是獎給縣府的,還是獎給保安大隊的。想到這裡他往前上方的後視鏡瞅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司馬亮在閉目養神。他心裡說,你娃娃還嫩了點,等把毛長全了再跟我爭這小汽車吧。他彈了一下菸灰,對司機說:「開快點!」似乎小汽車已經歸他了。
司馬亮坐在後邊閉目假寐,心裡卻翻騰著。他是又喜又憂,喜的是周豁子在渭北落了網,他不是功臣也是功臣了。專署的專員和副專員對他都刮目相看,說他年輕有為,來日方長。他在上司的誇讚中看到前途和希望。憂的是他看到嚴智仁更狂了,竟然把那筆豐厚的獎金私吞了,全然沒把他這個縣長放在眼裡。他本想把這事捅到范專員那裡,可又一想,此次圍剿周豁子是聯防司令部的事,嚴智仁很得張司令的賞識,風頭正健。官場上的事很難琢磨,也許范專員和張司令穿著一條褲子,那就糟透了。要把嚴智仁扳倒,還需從長計議。正想著煩心的事,車子忽然劇烈地顛簸起來,他沒留神,頭磕在了車窗上。他睜開了眼睛,面露慍色。
同永順也很惱火,斥責司機:「開慢點!」
司機放慢了速度。沒開出多遠,嚴智仁又對司機說:「開快點!」
司機又加快了速度。司馬亮被顛得前傾了一下身子。他抓緊了椅背,強壓住惱火說:「嚴大隊長,路不好走,還是開慢點吧。」
嚴智仁哈哈笑道:「這點顛簸你都受不了。也難怪,你是讀書出身,身子嫩。」隨後對司機說:「那就開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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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便又放慢了。嚴智仁往后座瞥了一眼:「司馬縣長,你的臉色不好呵。」
「我有點發困。」司馬亮說著打了個哈欠作掩飾。
嚴智仁笑道:「常言說的好,窮要精神富要穩,倒糟鬼出來光打盹。咱們這回露了個大臉,你發的哪門子困。」
「我是昨晚沒睡好。」司馬亮又閉上了眼睛。他不想理睬嚴智仁,也不願看他那張狂傲的黑胖臉。
嚴智仁一臉的得意,哼起了秦腔亂彈:
有為王打坐在金鑾寶殿
文臣武將分站兩邊……
正午時分,汽車開進了渭北縣城。司機問道:「嚴大隊長,往哪達開?」
「大隊部。」
司機轉動方向盤,汽車開進了保安大隊的大門。在大隊部門前汽車停下了。嚴智仁下了車,舉目環顧,偌大的院子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他有點惱火了,嘟噥道:「狗日的都跑到哪達去咧?」隨即大聲叫喊:「喬副官!」
不見喬大年應聲,大錘從大隊部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幾個隨從。大錘笑著臉說:「嚴大隊長回來了。哦,還開著小汽車,威風得很麼。」
嚴智仁愣著眼看大錘:「你!你咋在這達?喬副官呢?」
大錘笑道:「喬副官在裡邊呢,他等著你哩。」
嚴智仁剛想往裡走,心中又疑惑起來,止住了腳,叫道:「大年你狗日的出來,跟我你還敢裝爺哩。」
聽不見喬大年應聲,也不見喬大年出來。嚴智仁心中大惑,警惕地看著大錘:「你跟我耍的啥鬼把戲?」
大錘哈哈大笑起來。嚴智仁一怔,忽然發現大錘身後沒有保安大隊一個人,全是大錘的部下,而且手裡握著槍。他大驚失色,情知出事了,伸手就要拔槍。但晚了一步,幾個壯漢撲了過來,扭住了他的胳膊。他的馬弁也被幾個自衛隊員擒住了。
大錘走過來,掏走了他的槍,舉在眼前看了看,贊道:「德國貨,是把好槍!」插到了自己腰間。
嚴智仁被扭得動彈不得,氣紫了臉,跺著腳罵道:「大錘你狗日的,敢跟我玩這一手!」
大錘冷笑道:「我不會玩,跟著你學手哩。」
司馬亮沒有下車,正想讓司機送他去縣府,卻看見車外發生了意料不到的變故,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所措了。大錘走過去拉開了車門,請司馬亮下車。同永順已持槍在手,黑著臉問:「彭大隊長,你這是啥意思?」
大錘笑道:「你把槍收起來,我不會傷害司馬縣長的。」
司馬亮不得不下車。他掏出手絹拭著額頭的冷汗:「彭大隊長,這到底是咋回事?」
「請司馬縣長到裡邊說話。」
司馬亮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往裡走。忽然,嚴智仁衝著他大聲喊叫:「司馬縣長,救救我!」
司馬亮轉過目光,只見嚴智仁棕熊似的身軀被兩個壯漢扭成了一團。那兩個壯漢身胚十分粗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降服對手,嚴智仁疼歪了臉,全然沒了剛才在車上桀驁不馴的神氣,只差哀嚎求饒了。
司馬亮臉上顯出嘲諷的笑意:「嚴大隊長,識事務者為俊傑。我幫不上你的忙,你還是自救吧。你不要掙扎了,越掙扎遭的罪就越大。」
大錘也冷笑道:「嚴大隊長,司馬縣長說的可是金玉良言,請你能採納。」
嚴智仁咬牙切齒道:「我要到聯防司令部去告你們!」
大錘陰冷地一笑:「那你就告去吧,我等著哩。」
司馬亮進了大隊部,看見章一德坐在椅子上大口抽菸,急問道:「章局長,這到底是咋回事?」
章一德說:「我比你早到了十分鐘,也弄不清出了啥事。還是請彭大隊長說說吧。」他雖然沒有參與今天的事,可心中完全清楚是怎麼回事,心中暗暗欽佩大錘做事果斷,敢作敢為。但他為人狡詐,佯裝什麼也不知道。全推在大錘的身上。
大錘原打算在嚴智仁返回的途中抓捕他,但覺得那樣干太費事,鬧不好還抓不到活口。他沒讀過兵書,卻懂得兵不厭詐,便布下了今天這個網籠。上次抓喬大年是在鷂子窩掏雀兒,今日格抓嚴智仁是在老虎嘴裡拔牙。只有這樣幹才能顯出他的手段。他怕走漏風聲,封鎖了一切消息。他在外邊設了許多暗哨,嚴智仁的汽車剛進渭北縣境,暗哨就報回了消息,他便把章一德叫了過來。他並不是要章一德做什麼,只是要他做個見證,他彭大錘抓喬大年、嚴智仁是為民除害,下保安大隊的槍是迫不得已,不是謀反。
大錘把誘雷娃口供抓喬大年,再到抓嚴智仁的經過詳詳細細給司馬亮講了一遍。司馬亮又驚又喜:「原來如此,嚴智仁身為保安大隊長卻販賣煙土暗殺政府官員,罪不可赦。」
章一德也感嘆道:「沒想他是這樣一個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畫人畫虎難畫骨呵。」
司馬亮又問:「可有口供?」
大錘說:「有。人犯都在押,司馬縣長可以再審。」
「好,好,好!」司馬亮連聲叫好。「彭大隊長,你又立了一大功。我要為你請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