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2024-10-04 09:43:16
作者: 賀緒林
這些日子司馬亮的心情糟透了。那天他只想著抓住了喬大年,撬開他的嘴,讓這個刺殺他的兇手束手待斃,也能徹底把嚴智仁打垮。沒想到章一德做事不密,嚴智仁竟然帶人衝進警察局把喬大年帶走了。在關鍵時刻他希望大錘能像解野灘鎮之圍那樣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沒想到大錘卻也草雞了,讓他大失所望。他不知道還有誰能讓他倚重信任。
正在司馬亮沮喪頹唐之時,周豁子的人馬又去野灘鎮打劫,恰好大錘回到野灘鎮集訓自衛大隊,當即開上去迎敵。自衛大隊初次作戰,士氣很足,加之以逸待勞,周豁子的人馬很快就被擊退了。消息傳來,司馬亮興奮起來,當即帶著同永順去野灘鎮慰勞自衛大隊。這股武裝力量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他還要利用它為自己的仕途削平障礙。
司馬亮在望月樓酒樓設宴為自衛大隊慶功,自衛大隊小隊長以上的官員都出席了酒宴,鎮上的富商豪紳也都出席慶賀。司馬亮、大錘、蘇萬山等坐在首席。
吃喝正酣,忽聽有人大聲叫屈。司馬亮停下了筷子,用目光詢問蘇萬山。蘇萬山也一頭霧水,正要起身去看個究竟,那喊冤叫屈者已闖進大廳來。蘇萬山閃目一看,是王山虎,心中頓時吃了一驚。王山虎在野灘鎮是個出了名的鬼難纏,是誰惹犯了他?
王山虎認準了司馬亮,衝著首席奔了過來。同永順急忙起身攔住他。他「卟嗵」一下跪倒在地:「司馬縣長,請為小民做主!」
蘇萬山急忙過來為司馬亮擋駕:「山虎,你有啥話就跟我說。」
王山虎瞥了他一眼:「蘇鎮長,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這事你管不了。」
「啥事這麼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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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要給司馬縣長說。」
司馬亮開了腔:「你站起身來,慢慢地說。」
王山虎站起身來,沖司馬亮一拱手:「司馬縣長,小民有苦情。」
司馬亮問道:「啥苦情?」
「小民的老婆被人強姦了。」
司馬亮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這等事怎麼能在這個地方談論,看來這個壯漢也不是什麼好鳥,可事已至此,不能置之不理。他不動聲色地問:「可知姦夫是誰?」
「姦夫是自衛大隊的團丁彭二錘。」
王山虎此語一出,滿座譁然,都朝大錘行注目禮。大錘一直冷眼瞧著王山虎,只管喝酒吃菜,似乎是局外人。自打那年他跟王山虎打了一場惡架後,他與王山虎從沒招過嘴。王山虎衝進大廳跪地叫屈時,他冷冷瞥了一眼,儘管嘴裡什麼也沒說,可心裡也在納悶:是誰招惹了這個毛鬼神,鬧得吃酒宴也不得安寧。沒想到王山虎說二錘強姦了他的老婆!這著實讓大錘吃了一驚,他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司馬亮雖不知道彭二錘是何許人,但單聽「彭二錘」這個名字就知道此人和大錘有關係。他沉下臉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山虎。」
「王山虎,你可知道誣陷人也是有罪的!」
「小民知道,小民不敢誣諂人。」
「捉賊捉贓,捉姦捉雙。你可有證據?」
「小民有證據。」
「拿出來。」
王山虎扭過頭,衝著大廳門口喊了一嗓子:「帶進來!」
只見兩條壯漢把二錘擰著胳膊推搡了進來。二錘赤著身只穿著一條花褲衩,鼻青臉腫,背上還印著斑斑血跡,垂著頭惶惶然如同一條落水狗。
大錘紫了臉,忽地站起身來,喝喊一聲:「二錘,是咋回事?」
二錘抬頭看了一眼大錘,又垂下頭去。這時蘇萬山伏在司馬亮耳邊低聲道:「他是大錘的堂弟。」
司馬亮明白了。他思忖一下,問王山虎:「我不能聽你一面之詞,還有誰能證明彭二錘強姦了你老婆?」
王山虎振振有詞地說:「他強姦我老婆還要誰來證明麼?我老婆現在門外,司馬縣長可以問問她。」
司馬亮讓把王山虎的老婆帶進來。須臾,一個小婦人被帶了進來。司馬亮仔細一看,小婦人二十出頭的年齡,天生麗質,王山虎都可以做她的父親。他瞥了王山虎一眼,疑惑道:「她是你的老婆?」
王山虎道:「她是小民的三姨太。」
司馬亮皺了一下眉,轉臉問王山虎的三姨太:「彭二錘是如何強姦你的?你要從實說來,不得有假!」
三姨太的毛毛眼忽閃了幾下,說:「昨晚子夜時分,我去小解,回房時他溜進了我的屋,就把我那個啥了……」
司馬亮厲聲道:「他是怎麼溜進你的屋的?」
三姨太垂著頭說:「我不知道……」
王山虎插言道:「他是從後牆爬進來的。他給我當過店夥計,對我家的情況一清二楚。」
司馬亮厲聲問二錘:「他們說的可是事實?」
二錘垂著頭不吭聲。這等於默認了。
原來二錘在給王山虎當夥計時就和三姨太有了那碼事。王山虎的三姨太原本在青樓做皮肉生意。王山虎常去那家妓院,迷上了她的姿色,便出重金給她贖了身,娶做三房。起初,王山虎很寵她,時間長了便疲了,加之另外兩房女人跟她爭寵,王山虎漸漸對她冷淡了。她正值青春年華,又出身青樓,哪裡肯甘寂寞。她瞅准了眉清目秀的小夥計二錘,就眉目傳情,暗送秋波,後來乾脆就投懷送抱。二錘二十啷噹歲,鋼板板小伙一個,哪裡經得起她的誘惑,很快就鑽進了她的被窩。起初他們偷偷摸摸,處處小心。王山虎一來事多,二來粗心,竟然毫無察覺。三姨太膽子也就漸漸大了起來,跟二錘幽會的次數頻繁起來。後來二錘辭了活參加了自衛隊,可還經常出入王家,這便引起了王山虎的懷疑。他暗暗設防,發現了三姨太和二錘的姦情。他頓時怒從膽中生,當即就想把二錘抓起來痛打一頓。但他粗中有細,並沒魯莽行事,他知道捉賊要捉贓,捉姦要捉雙。如果沒抓住二錘的把柄,二錘也不是好惹的主,有大錘給他撐腰,他哪裡能吃他的打,只怕會鬧翻了天,丟臉的只會是他。若是捉姦捉了雙,到那時把二錘咋樣都行。他佯裝啥事都不知道,卻暗中留意,伺機捉姦捉雙。就在昨晚,二錘又去與三姨太幽會,脫了衣服剛鑽進被窩,被他一腳踹開門抓了個正著。這三姨太年紀雖輕,卻見過大世面,頗有心機,當即痛哭流涕,反咬一口,說二錘夜入民宅強姦了他。他心裡明白是三姨太勾引的二錘,十分惱恨三姨太,卻極要臉面,他就要三姨太這句話圓他的臉面,當下就讓二錘吃了一頓飽打。二錘血氣方剛,雖被捉了奸,卻驢瘦架子還不倒。如果三姨太保持緘默,不反咬他一口,他就會把這事一身背了。男人嘛,就要敢作敢當。沒料到三姨太反咬了他一口,氣得他七竅冒煙,咬牙切齒地說:「王山虎,是你老婆勾引的我,今日兒你要打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就饒不了你!」王山虎十分惱怒,真想一頓把二錘打死。可真的打死了咋收場?他恐怕也難得活命。如今大錘是自衛大隊長,有權有勢有槍,招惹不得。可他實在咽不下這口窩囊氣,思前想後,他沒有下狠手。今日他聽說縣長司馬亮來了野灘鎮,便跑來喊冤叫屈。他聽說司馬亮為官清正,想讓司馬亮為他做主,一來出出這口窩囊氣,二來丟丟大錘的臉。大錘當年在街上打了他,他一直耿耿於懷。雖然二錘不是大錘的親兄弟,可也是堂弟,一筆寫不出兩個彭字來。正所謂,打了鼻子傷著臉。
大錘怒喝道:「二錘,到底是咋回事?你說話呀!」
二錘訥訥地說:「我沒強姦她,是她勾引我的……」
司馬亮上下打量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濃妝艷抹,紅襖虛掩,露出白脖和一片酥肉,雖然在哭,卻不見淚水,一看就不是良家婦女。再看那王山虎,是個黑胖子,一臉的猥瑣之相,已是四十往上的年紀,比那女人足足大出了二十多歲。那彭二錘二十剛出頭,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一表人才。他心中當下明白,肯定是那女人勾引了二錘。可事情鬧到了這一步,二錘被本夫捉了奸,已無話可說。可他還是因礙著大錘的面,有意偏向二錘。他瞪了三姨太一眼,喝問道:「你是咋勾引他的?」
三姨太一怔,結舌道:「我……我沒勾引他……」
蘇萬山在一旁說道:「母狗不搖尾,公狗豈敢跳牆。」
王山虎可是個難纏的角色,剛才他見司馬亮偏袒二錘,心中有氣卻懾於縣長的威嚴強忍著沒有發作。蘇萬山話音剛一落,他便把一肚子的怒火沖蘇萬山發泄出來。他瞪著眼睛喊道:「蘇鎮長,你說這話是啥意思?你們可不能官官相護呵。我老婆被人搶奸了,你不審罪犯反而審我老婆,這是哪家的道理?」
三姨太不失時機地大聲哭泣起來,大喊冤枉。王山虎轉過臉對司馬亮道:「司馬縣長,人都說你為官清正,你可得為小民做主呀。」
司馬亮沉下臉說道:「你先回去吧,我調查清楚了會依律處置他的。」
王山虎不依不饒地說:「他彭二錘是自衛隊的團丁,不去打土匪,卻強姦民婦,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司馬亮黑了臉:「王山虎,我已經說過了,如果彭二錘真的強姦了你老婆,我會依律處置他的。」
王山虎「撲通」一下又跪倒在地,挺直身板梗著脖子說:「司馬縣長,有道是捉姦捉雙,現在姦夫已被我捉拿,我不明白還要調查啥?」
司馬亮一時語塞,黑臉變青了。大錘這時早已紫了臉,按捺不住走上前抬手扇了二錘一個耳光:「老彭家的臉讓你丟盡了!」
王山虎不陰不陽地說:「一個耳光就能抵罪麼。」
大錘拔出了槍。王山虎驚叫起來:「你要幹啥?!」
大錘把槍口指向了二錘。
「大哥!」二錘哆嗦起來。
司馬亮急忙起身,把大錘舉槍的手按下來:「彭大隊長,二錘罪不至死。」
王山虎又嚷嚷起來:「你們官官相護,還讓我們平民百姓活不活!」
大錘轉過臉咬牙道:「你想咋樣?」
王山虎也咬牙說:「我要討還一個公道!」
大錘道:「咋樣才能還你一個公道?」
王山虎站起身來,冷笑道:「彭大隊長,二錘是你兄弟,也是自衛隊的人,你可不能護短呵。」
大錘道:「我不護短。我知道你是想報當年的那個仇,說,咋樣就扯平了?我還你。」
王山虎說:「咋還還用我說麼。」
大錘收起槍捋起衣袖,伸出左手食指放在桌上,忽地拔出匕首,猛地剁下去。那食指在桌上彈了彈,掉在了王山虎的腳地。大廳的人都驚呆了,發出一片驚呼之聲。大錘的左手血流如注。可他毫不理會,盯著王山虎道:「行不?不行我再剁一個指頭給你。」
王山虎被鎮住了,瓷著眼看著腳地的斷指,那斷指汪出一灘血,還在突突地顫動。王山虎滲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呆若木雞。司馬亮沒料到大錘跟王山虎玩起了刀子,先是吃了一驚,隨即看到王山虎被鎮住了,暗暗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不失時機地訓斥王山虎:「你怎麼不識好歹!凡事都有個調查了解過程,你竟敢威逼政府官員,真是膽大妄為!」
這時蘇萬山也訓斥道:「山虎,得饒人處且饒人,沒有你這麼弄的。還不趕緊出去。」
王山虎不再吭聲,拉著三姨太的胳膊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