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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該消逝的電波

2024-10-04 09:25:38 作者: 莫然

  那天晚上喬雪虹正要去「百花芳鄰」,突然接到大哥的通知,讓她改換地點去桂花巷一個同志家「打麻將」。這是臨工委全體委員開會的通知,意味著她將在那裡見到自己的戀人歐陽文。喬雪虹往那裡走時,沉靜的臉上雖然不動聲色,胸脯卻一起一伏的,心跳有些激烈,她只能儘量控制住自己,不讓那歡愉的感情外露絲毫。

  桂花巷裡遍種桂花,在這晚秋季節一路幽香。住在這裡的兩個同志是一對假夫妻,男的公開身份是發電廠工程師,女的就在家裡當太太,也是個地下聯絡員。這棟房子上下兩層,裡面裝有電話,聯絡很方便。臨工委最近開會,一般都選在此處。

  喬雪虹步行來到那裡,已是掌燈時分,女主人正拿著針線活在樓下放哨,讓她趕快上樓。喬興海、歐陽文和男主人段義凡坐在一張方桌邊,麻將也零亂地散開在桌上,他們正在談發電廠的護廠工作。喬雪虹就坐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歐陽文偶爾向她投來關切的一瞥,她也沖他甜蜜地一笑。段義凡樁樁件件地匯報著重要的事情,以及電廠工人們的種種狀況,喬興海聽得很認真,歐陽文也在旁邊插上幾句,三個人時而眉飛色舞,時而笑聲朗朗,談得很開心。局勢一天天有利,大家的心情都不錯。

  喬興海最後指示段義凡:「發電廠的安全很重要,它是成都的心臟,也是這座城市的眼睛……我看呀,你把別的工作都交給其他同志,就專門負責發電廠的保護工作。我們一定要把這座電廠,完整地交到人民手裡。」

  「請臨工委放心。」 段義凡爽快地說,「我保證人在電廠在,決不出問題!」

  喬興海想了想,又說:「你的任務還有一項,就八個字:培養幹部,迎接解放。具體說來,就是要在工人和技師中發展我們的力量,等城市一解放,立刻就能頂上去!」

  工程師振奮地揮了揮拳頭,「這也沒問題,我們已經在工人中暗暗串連,準備成立護廠隊,大家聽說共產黨就要進城了,可興奮呢!」

  喬興海點點頭,又不忘叮囑道:「千萬要搞得秘密一些,紮實一些,穩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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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們就轉過身子,聽喬雪虹匯報今天跟少將接頭的事。喬雪虹把情況說了一遍,段義凡先就喜上眉梢,高興地站起來說:「我看沒問題,這人應該是我們的同志!」

  喬興海卻冷靜地問妹妹,「他說在黃龍溪遇到麻煩,警衛員也犧牲了……他有沒有告訴你,那伙人是誰的部隊?他後來又是怎麼脫身的?」

  喬雪虹的臉微微漲紅,有些被問住了,「他沒多說,我也沒多問……我想有些同志就是這樣,他們的英雄行為和驚人壯舉,從來都不願意更多地提起。」

  「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我們必須弄個明白!」喬興海從思索中抬起頭,溫和地批評小妹,「讓你去對他進行考察,你就應該仔細盤問一番,看能不能找出其中的破綻……我相信他是位戰火考驗過的將軍,作戰經驗肯定也很豐富,但他必然更清楚,自己此行的特殊使命和重要性,一般來說,他不該拿自己和同志的生命來冒險啊!」

  喬雪虹心想是啊,這鄧兆山既然有公開的軍人身份作掩護,怎麼還會被特務擋獲?警衛員都犧牲了,他卻毫髮未損,多麼僥倖啊!可萬一不是這結果,那事情就嚴重了!損失也太大了!這樣看來,冒險突圍往外沖不是好辦法,而他給自己的印象也不是那種衝動型啊!難道事實真相不是這樣?她想到這裡,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歐陽文環顧了一下眾人,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覺得,這其中可能有詐……倘若這位少將真是我們的同志,他還沒到成都,就已經引起了敵人的懷疑,他為了保護我們地下黨的安全,還會冒險來找我們接頭嗎?」

  「是啊,他不該去書店接頭。」 段義凡插了一句,「看來那地方也暴露了!」

  「這是問題的另一方面,」喬興海把話題又扯了回來,「我們集中討論一下,這位鄧兆山還要求見成都臨工委,我們去不去見他呀?倘若不去,黨交給他的任務又很重要,單靠我們自己怎麼來完成?倘若去了,再出了事兒,又怎麼辦?」

  「我看不能去!」 段義凡斬釘截鐵地說,「現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敵人正在進行最後的垂死掙扎,成都的特務機構又是盤根錯節,我們面對的情況很複雜……為了保護地下組織的絕對安全,我們只能掐斷這條線!」

  「不能這麼幹。」喬興海斷然說,「倘若這位少將真是我們的同志,卻得不到我們的信任和支持,甚至跟我們聯絡不上,那會給黨帶來多大的損失啊!」

  「嗨,這也不行,那也不成!」男主人發了愁,「讓我們如何選擇呀?」

  喬興海轉對歐陽文說,「先把這事兒放一放,再談談你那邊的情況吧!」

  「我也正想告訴你們!」歐陽文一直在不停地踱著步,「有件事情很可疑……」

  他先匯報了那天跟桂永泰的見面。對於他的態度噯味,喬興海非常贊成,說你是有身份的人,就是不能太積極了,倘若桂永泰真想拉攏你,他一定會更主動。而當歐陽文提到他在門內偷聽到的麗嵐的話,在場的人都很重視,立刻就議論起來。

  「她居然提到了接頭?」 段義凡皺著眉頭問,「是跟誰接頭?」

  喬雪虹也感到很奇怪,「她說要動手,這又指什麼?」

  「是啊,就怕她提的那件事,和我們眼下這件事有關聯。」喬興海冷峻地說,「我看呀,不得不防,還是慎重點好。少將若是我們的同志,也會理解的!」

  會議最後做出了兩項決定:一、立刻由成都市地下黨的電台給上級發報,詳細了解這個鄧兆山的有關資料,包括他的身高、體型等外貌特徵,和性情、經歷等相關情況,以便臨工委對此人進行必要的考查。二、歐陽文應儘快再跟桂家進行接觸,爭取弄清麗嵐所提的那件事究竟指什麼?為此不惜付出一些努力。此外,倘若桂永泰再提出發展他,他也應立即答應下去,正好藉機打入敵人內部。

  在討論第二個決定時,歐陽文一直注視著喬雪虹,而她則雙目含情,鼓勵地望著戀人。歐陽文也就定下心來,全盤接受了組織上的安排。

  他們快離開時,喬興海突然又對男主人說:「組織上已經同意了你和王惠的感情,從此你們就是真夫妻了!我祝賀你們……「

  段義凡高興地接受了客人的祝賀。當歐陽文親呢地拍著他的肩表示羨慕時,他望了喬雪虹一眼,微笑著問,「你們倆呢?也該發展得不錯了?什麼時候結婚呀?」

  「我們倆的情況不一樣。」喬雪虹一邊說,一邊目不轉睛地望著歐陽文。

  「有什麼不一樣?」 段義凡親熱地拍著歐陽文的肩,打趣地說,「我們頭上頂著的,都是頭一片天。要說黑暗,都一樣黑暗,可這天就快亮了!」

  「但天亮的時候最黑暗。」喬興海也老大哥似地開了口,他慈愛地望著兩個年輕人,「毫無疑問,最後的勝利一定是我們的,但鬥爭也會很艱苦,說不定還要靠流血犧牲,才能換來這場勝利……我同意他們的決定,這事兒還是緩一緩吧!」

  「對,我們倆還是等勝利後,再來結婚吧!」歐陽文眼睛閃亮地說。

  儘管如此,喬興海還是提出他先離開,段義凡憨厚地笑笑,也藉故送他下樓,兩人都默契地把這空間暫時留給了那對戀人。喬雪虹和歐陽文無聲地擁抱在一起,陶醉在幸福的熱流中。在那短短的一刻里,他們忘記了時間和周遭的環境,也忘記了自己的使命與身外的事物,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那分別以來蘊藏在心中的甜言蜜語,全都在這一刻有如潺潺清泉似地流淌了出來……

  這時在樓道上,喬興海和段義凡對於使用電台的事,又簡單地討論了兩句。

  「我對此有顧慮。」工程師直截了當地說,「聽報務員說,最近敵人加強了監聽測定,發報可能有一定危險。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來不及了!」喬興海嘆了口氣,「我們這裡也有危險,說不定危險更大……權衡利弊,還是只能去發報,聹聽上級的指示,得到準確的信息更為重要。」

  客人們走後,段義凡立刻擬定了電文,第二天就讓妻子送了出去。對於這一套聯絡方式,地下黨組織設計得周密完整。電文一般都是由這裡送出去,送到城東椒子街的一家煙攤上,再由另一個同志按規定的時間去買煙,而後通過城北荷花池街一個綢緞莊的店員,再送到報務員手裡。成都地下黨的電台就設在綢緞莊的三層閣樓上,二樓則是個小倉庫。綢緞莊老闆是親近組織的基本群眾,但他並不知道,他的一個店員就是地下黨的聯絡員,同時負責警戒街面情況,一有動靜就通知閣樓。店員同志晚上也住在綢緞莊裡,繼續擔任警戒任務,掩護樓上的工作。報務員除了發報,還用一台收音機收聽新華社的廣播,再把重要消息記錄下來,通過店員送到那個交通手裡,再交到煙攤上。按說這是極其穩妥與安全的措施,但在這個關鍵時刻,電台卻出事了!

  那天晚上報務員正在發報,開著監聽車的敵人恰好來到這裡,通過儀器測定了這台神秘電台的位置。監聽車後面還跟著一輛滿載特務的中吉普,小頭目一指揮,特務們就迅速包圍了這家綢緞莊,破門而入,沖了進去!負責警衛的店員還來不及發出危險信號,便被敵人打翻在地,接著特務們就衝上樓去。報務員還沒發完報就聽到動靜,顧不上藏好機器,就從樓上的窗戶里翻出去。但天太黑,樓又高,他崴了腳,被蜂擁而上的特務抓住了!跟店員同志一起被押上囚車帶走了。還好,富有經驗的報務員已把電文嚼碎,吞進了肚裡,所幸這一重要機密未被敵人截獲。

  過了兩天,又在煙攤上取得臨工委指示的交通員來到綢緞莊,發現門上已貼了封條,才知道電台出事了!他還發現周圍有特務監視,幸虧荷花池靠近火車站,人來人往的很多,不可能對路人一一盤查,他才脫身。但喬興海聽說此事後,仍不敢大意,立刻通知那家煙攤轉移,把交通員也調到城外的游擊隊去,從根子上掐斷了這條線。

  當晚喬興海又通知臨工委召開緊急會議,一是決定由可靠的進步人士出面,先多方打聽報務員等人被捕後關押的地方,再設法對這兩個同志進行營救。二是再次討論與上級聯絡的問題。一般情況下的第二條路,都是通過川西遊擊支隊與北面聯絡。但走這條路時間太長,而少將鄧兆山已經又去過「浣花書局」,急切地希望與成都地下黨接頭,並要求見臨工委書記,看來是刻不容緩了!大家都很焦急為難……

  「現在只有看你的了!」喬興海再三考慮後,鄭重指示歐陽文說,「一定要想辦法,從那個麗嵐嘴裡挖出情報,以便確定這兩件事,是否有關聯?」

  「我會想辦法的!」歐陽文眼神機警地說,「正好,她這幾天沒來上班,聽說是病了,還托人稍信要我去看看她……趁這機會,明天我就去摸摸她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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